那卷泛黄的《孤鸿》古谱,被安溪旷珍而重之地收在了自己书房最隐秘的暗格里。暗格里别无他物,只有这卷琴谱,和一方叠得整整齐齐、带着清冽冷香的素白丝帕——那是上次在国师府,付颜决用来包裹指尖伤处的,被他鬼使神差地“遗忘”在了石案上,离开后又寻了个借口折返,悄悄藏进了袖中。
指尖抚过丝帕冰凉的质地,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肌肤的冷玉触感。安溪旷的心跳总会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隐秘的、带着罪恶感的甜蜜在胸腔里发酵。
父亲远在北境的风雪刀兵,母亲缠绵病榻的忧虑,整个安国公府沉甸甸压在他肩上的责任……似乎都被这冰冷的丝帕和孤绝的琴谱暂时隔绝在外。
他觉得自己像是怀揣着一个滚烫的秘密,一个只属于他和付颜决的、无人知晓的隐秘世界。
国师府那道幽深的门扉,似乎不再冰冷拒人。付颜决的邀约,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总能轻易击溃安溪旷所有理智的防线。
“世子,国师大人新得了一幅前朝《寒江独钓图》,听闻世子亦好丹青,特邀共赏。”
“世子,府中松针新雪初融,泉水烹茶别有滋味,可愿一尝?”
“世子,前日所论《孙子》‘虚实篇’,尚有疑义未解,今日若有闲暇,不妨过府一叙?”
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每一次,安溪旷都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迫不及待地踏入那座沉寂得如同古墓的府邸,踏入那片青松古柏环绕的听松院。
琴音依旧清冷孤绝,如雪落寒潭。付颜决抚琴的姿态,依旧是遗世独立的疏离。然而,安溪旷却总能从那冰封般的表象下,捕捉到一丝丝令他心跳加速的“不同”。
比如,当他笨拙地试图解读《孤鸿》谱中某个艰涩的音符时,付颜决那深潭般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如同冰层下悄然游过的一尾银鱼。
那笑意稍纵即逝,却足以让安溪旷心头滚烫,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褒奖。
比如,当他无意间谈及幼时随父亲在边关,第一次骑上战马的兴奋与恐惧时,付颜决按在琴弦上的指尖会微微停顿,那双空寂的眼眸会专注地落在他脸上,仿佛他口中那些粗粝的、带着尘土和汗味的回忆,是这世上最动听的乐章。
那一刻的专注,让安溪旷觉得,自己是被真正“看见”的。
再比如,付颜决亲手为他斟茶时,那清冷的声线会放得比平时更缓、更低,如同碎冰撞击后融化的微响。
那修长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安溪旷接过茶盏的手背,冰冷的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酥麻。
这些细微的、如同星火般的“不同”,在安溪旷被爱慕烧灼的心湖里,被无限放大、解读,最终燎原成一片名为“两情相悦”的炽烈幻境。
他固执地相信,那拒人千里的清冷之下,必然包裹着对他独有的、难以言说的暖意。他像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团冰冷的光焰,心甘情愿地沉沦在付颜决精心编织的、看似不经意的温柔陷阱里。
暮春的京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透湿。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安国公府的重檐青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雨幕。
“母亲——!”
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了雨夜的喧嚣,从安国公夫人居住的“静心苑”内猛地爆发出来!
安溪旷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踉跄着冲进母亲的卧房。他刚结束一场城防营的例行巡值,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脸颊不断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无法模糊眼前那让他肝胆俱裂的景象——
母亲安国公夫人静静地躺在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身上盖着锦被,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泛着青紫。她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艰难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嘶声,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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