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听松院。
雨点密集地敲打在宽大的松针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如同无数只手在敲打着鼓面。庭院里弥漫着潮湿泥土和松脂混合的冷冽气息。
付颜决并未抚琴。他独自站在院中那半敞的轩窗边,负手而立。
霜色的袍袖被窗隙涌入的、带着水汽的微风吹拂,轻轻摆动。
窗外,暴雨如注,将天地连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帘幕。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那清冷如玉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深潭般的眼眸凝视着窗外翻腾的雨雾,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层叠的屋宇,落在了安国公府那片被死亡阴云笼罩的院落。
雨声掩盖了许多声音,但一种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悲痛与绝望,却如同无形的波纹,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隐隐传递过来。
那是属于安溪旷的气息,如同在暴雨中燃烧殆尽的火焰,徒留呛人的浓烟和无尽的灰烬。
付颜决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袖袍下那道早已结痂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小伤痕。冰冷的眸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淬毒冰凌般的锐芒悄然划过,快得如同错觉。
就在这时,那沉默如影的老仆,撑着油纸伞,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他走到付颜决身后几步远处停下,垂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如同枯叶摩擦般的沙哑声音低语道:“主子,安国公府……那边,夫人……殁了。安世子……怕是要撑不住了。”
付颜决摩挲伤痕的指尖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依旧静静地望着窗外狂暴的雨幕,仿佛老仆带来的消息,不过是雨声中夹杂的一粒尘埃。
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窗外的雨水般清冷,不带一丝波澜,却又清晰地穿透雨声:“备车。”
老仆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了然,无声地躬身,随即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雨幕之中,消失在松影深处。
付颜决这才缓缓转过身。他走到琴案旁,并未坐下,只是伸出那只缠着素帕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琴弦。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暴雨肆虐的天地,深潭般的眼底,终于清晰地映出了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算计。
时机到了。
安国公府内,白幡高悬,在凄风苦雨中无力地飘荡。压抑的哭声、诵经声、往来吊唁者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混合着浓重的香烛纸钱气味,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恸氛围。
安溪旷一身重孝,麻木地跪在灵堂冰冷的金砖地上。他脸色惨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被悲伤和绝望掏空的躯壳。
安溪卓哭累了,被小厮们强行抱下去休息,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乳母怀里,还在无意识地抽噎着。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父亲不在,他就是府里的主心骨,他必须撑着,撑起母亲的灵堂,撑起摇摇欲坠的安国公府,撑住年幼的弟弟。
可这沉重的担子,几乎要将他年轻的脊梁彻底压垮。每一次前来吊唁的宾客投来的同情目光,每一句劝慰的话语,都像刀子一样剐蹭着他血淋淋的心口。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绝望和孤寂彻底吞噬时,灵堂门口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容忽视的骚动。
安溪旷迟钝地抬起头。
雨幕中,一道霜色的身影撑着一柄素净的油纸伞,缓缓步入了灵堂。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步履从容,身姿挺拔如孤松立雪,在这满目缟素、哀声遍地的灵堂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喧嚣的沉静力量。
卷帷望月空长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