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这两个字如同浸透了陈年血锈的烙铁,烫在安溪旷的脊梁上。甬道深不见底,两侧是厚重的、湿漉漉的条石垒砌的墙壁,缝隙里渗出暗绿色的苔藓,散发出刺鼻的霉烂。
每隔十几步,墙壁上嵌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盆,里面跳跃着浑浊的、昏黄的火苗,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扭曲晃动的阴影投射在墙壁和地面上,如同无数择人而噬的鬼影。
空气是粘稠的,凝固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冰冷腥咸的腐水,沉重地压迫着胸腔。死寂,是这里的主宰。只有偶尔从某个深不可测的牢笼深处,传来一两声模糊不清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或是铁链拖过污秽地面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才证明这里囚禁的,还是活物。
安溪旷被两个狱卒粗暴地推搡着,沉重的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刺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身上的火红骑装早已在挣扎和拖拽中变得褴褛不堪,沾满了污泥和不知名的秽物,像一面被撕碎、践踏的残破战旗。
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污迹和干涸的血痂,额角被刀柄砸破的地方,伤口外翻,还在隐隐渗着粘稠的血珠。那双曾经明亮如骄阳、燃烧着桀骜与生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死水般的空洞。所有的愤怒、嘶吼、挣扎,在踏入这座人间地狱的瞬间,就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恶臭彻底吞噬了。
父亲通敌?安国公府谋逆?查抄?下狱?灭门?
这些字眼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已经麻木的神经。他不再去想,不愿去想。每一次试图思考,都像在撕扯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他只知道,安家完了。他完了。卓儿……那个小小的、只会用崇拜眼神望着他的弟弟……卓儿在哪?也被抓进来了吗?还是已经……
一股冰冷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不能想!一想就会彻底疯掉!
“哐当!”
沉重的生铁牢门被猛地拉开,一股更加浓郁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安溪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被狠狠推了进去,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冰冷、粘腻、不知覆盖了多少层污垢的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却只是闷哼一声,连挣扎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牢门在身后轰然关闭,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甬道里显得格外刺耳。隔绝了外面昏黄摇曳的火光,牢房里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装着几根粗铁条的透气孔,吝啬地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这个不足方丈的囚笼轮廓——三面是湿滑冰冷的石壁,一面是粗如儿臂的铁栏,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稻草,便是唯一的“床铺”。
安溪旷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黑暗中,听松院那昏黄的灯火,那清冽的松香冷气,那冰冷唇瓣的柔软触感,那肌肤相贴时焚身的灼热与令人窒息的悸动……所有画面不受控制地、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
甜蜜的幻境与眼前冰冷的现实剧烈冲撞,撕扯着他的灵魂。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逼疯的心痛。为什么?付颜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夜的一切……那支撑,那触碰,那唇齿间的冰冷与滚烫……难道都是假的?!都是你精心编织、用来摧毁我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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