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潮,打在太湖画舫的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毒蜂”坐在镜前,正用银簪挑去发间的珠花,动作慢得像在拆解一件易碎的珍宝。镜中的女子卸下了艳色,素净的脸在昏烛下显出几分苍白,眼角的朱砂痣被水洇过,淡成了一抹浅红,倒添了几分楚楚的意味。
舱角的木箱敞开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最底下压着个布偶,缝得歪歪扭扭,一只胳膊还缺了线,露出里面填充的芦花。“毒蜂”拿起布偶,指尖轻轻摩挲着缺了的胳膊,忽然低声笑了,笑声里裹着雨气,又涩又凉。
“还留着这破烂玩意儿。”她对着布偶说话,像在跟谁赌气,“当年若不是它绊了你一脚,你也不会被影阁的人抓住,更不会……”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将布偶扔回箱底,弯腰从另一个匣子里取出个小巧的银质蜂箱,里面养着只通体翠绿的蜂子,尾针闪着幽蓝的光——是她用云雾草汁液喂大的“碧眼蜂”,蛰人后不会立刻致命,只会让人四肢麻痹,说出心底最痛的事。
这手艺是影阁的元老教的。那年她才八岁,被卖到影阁做试毒的“药童”,每天喝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汁,稍有反抗就会被关进黑牢。是个叫“阿木”的少年总偷偷给她塞半块干粮,用布偶逗她笑,说等攒够了钱,就带她逃出去,去江南种一片油菜花。
“油菜花是什么?”她当时问。
“是黄色的花,一大片一大片的,比影阁的旗子好看多了。”阿木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等我们逃出去,就酿油菜花酒,喝醉了就不用再怕那些人了。”
可他们没等到逃出去的那天。影阁发现了阿木私藏解药,把他吊在刑架上,逼他说出是谁指使的。她躲在柱子后面,看着阿木被打得血肉模糊,却始终咬着牙没松口,直到最后一口气,目光还朝着她藏身的方向。
那天起,世上再没有胆小的药童,只有“毒蜂”。她学会了用毒,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对着仇人笑,把所有的疼都藏在那支银簪的尖上。她甚至真的去了江南,看到了大片的油菜花,黄得晃眼,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说要酿油菜花酒的少年。
“咚咚咚。”舱门被敲响,是魏衍送来了新的云雾草。
“毒蜂大人,拓跋烈殿下催了,问‘牵机引’何时能用。”魏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惯有的疏离。
“毒蜂”迅速合上木箱,重新描好朱砂痣,转身开门时,脸上已恢复了那副艳丽又冰冷的模样。“急什么?”她接过装着云雾草的匣子,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魏衍的手腕,“沈清欢不是傻子,总得找个合适的由头。”
魏衍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忽然开口:“这簪子……很别致。”
“哦?”“毒蜂”挑眉,把玩着簪子,“魏公子喜欢?若是事成,我可以送你一支,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戴。”
魏衍没接话,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
“听说,谢临是你故人?”“毒蜂”的声音很轻,像雨丝落在水面,“他死的时候,痛苦吗?”
魏衍的背影僵了僵,半晌才低声道:“他……没怎么挣扎。”
“那就好。”“毒蜂”笑了,眼角的朱砂痣在烛火下跳动,“不挣扎,总比挣扎了却没人救,要体面些。”
悦心斋记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