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时,总要有个念想。”他笑了笑,那笑意极淡,只在唇角漾开一点弧度,却让眼角的锐利柔和了些,像冰雪初融时露出的那点青,“静安寺后院有株百年银杏,背风,树荫密,比这廊下清净。你若不嫌弃,让侍女扶你去坐坐,等薛夫人出来再过去不迟。”
仇若渝微怔。他怎会知道她畏寒?又怎会特意指点这样一处地方?她自小体弱,稍受点风就容易咳,这事除了家人和贴身侍女,极少有人知晓。更何况,传闻里他连身边人的名字都记不住,此刻却留意到她这点细微的不适?
郁灵也有些惊讶,正要开口婉拒——毕竟与皇子独处太过不妥,可还没等她说话,就见仇若渝轻轻摇了摇头。她望着元止墨,眸光清亮得像洗过的天空:“多谢殿下体恤,只是……”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佛珠,“臣女不敢叨扰。”
“佛前众生平等,谈何叨扰。”他的目光转向后院方向,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和,像兄长对妹妹说话,“去吧,那树下的风是暖的。”
话音刚落,薛夫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不远处的禅房门口。“若渝?”她走过来,看见元止墨时微微一怔,随即福身行礼,“臣妾见过三殿下。”
“薛夫人免礼。”元止墨颔首回礼,语气依旧平淡,“刚与仇小姐说,后院银杏树下清净,适合歇脚。”
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着谢道:“多谢殿下费心,那我们便先过去了。”她深知这位三殿下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说一不二,与其推辞让他不快,不如顺势应下。只是心里难免诧异——这记不住副将名字的三殿下,竟会对若渝这般上心?难不成是镇国公府的兵权让他另眼相看?想到这里,薛夫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元止墨没再多言,转身带着随从离开。他的脚步声渐远,玄色衣袂扫过回廊的阴影,留下淡淡的墨香——那是北地特有的松烟香,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像风雪初霁的荒原,清冽又辽阔,与这寺庙的檀香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郁灵扶着仇若渝往后院走,薛夫人跟在身侧,压低声音道:“这位殿下……倒是比传闻中细腻。”
仇若渝没说话,只是望着前方那片浓密的银杏绿荫。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碎金般跳跃。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记不住名字,或许不是不在意,是心里装着更大的天地。可方才他那双留意到她畏寒的眼睛,分明装着比天地更细的东西。
郁灵扶她在银杏树下的石凳坐下,刚垫好软垫,就见她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极浅,像水面掠过的月影,稍纵即逝,却让郁灵看得一怔——小姐许久未曾这样笑过了,连药苦都压不住的那种轻松。
“郁灵,”仇若渝轻声道,指尖摩挲着祖父留下的佛珠,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你说,他真的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吗?”
郁灵愣了愣,随即点头:“父亲在军中当差,说三殿下帐下的人,都得自报家门三次以上,他才勉强能对上脸呢。有次军需官送粮草,报了五遍名字,他最后还是问‘你刚说你叫什么’,把那军需官气哭了。”
仇若渝“嗯”了一声,没再追问。风穿过银杏叶,簌簌作响,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脸颊时,竟真的没有半分凉意,反而像带着阳光的温度。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名字,已悄然落在了那片从不爱记人名字的心底,像颗落进雪地里的种子,只待春风一吹,便要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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