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我唐突了。”她低头去沏茶,沸水注入青瓷盏的声音里,藏着没说出口的话:当时满脑子都是他袖口沾的墨痕,想着那是不是批阅奏折时蹭上的,落子便失了章法。水壶嘴的热气扑在她手背上,带来点微痒的烫,她却像没察觉似的,盯着茶叶在水里舒展的样子——碧螺春的叶片卷得紧,遇水后慢慢伸展开,像只只绿翅膀的蝶。
元止墨没接茶,反倒拿起她搁在一旁的棋谱。那是本手抄的《忘忧清乐集》,蓝布封皮被翻得发毛,边角卷成了波浪,空白处还写着些蝇头小楷。他翻书的动作极轻,指尖捏着纸页边缘,像怕碰碎了什么。“‘镇神头’这招,你批注说‘太过刚猛,恐伤自身’?”他抬眼时,眸色比砚台里的墨还深,晨光从他肩头斜照过来,在他瞳孔里投下点碎金,“若渝可知,棋局如战场,有时退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仇若渝捏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出点白。她自然知道,就像上个月朝堂上,户部尚书贪腐案爆发,满朝文武都劝皇帝“念及旧情”,说那是跟着打江山的老臣,就算贪了三百万两赈灾款,也该留条活路。唯有这位三皇子,在御书房跪了三个时辰,青石地砖跪出了片湿痕,硬是逼着皇帝批了“斩立决”。那时父亲回府时,袍角还沾着御书房的龙涎香,叹着气说:“三殿下的棋,从来都是直取中宫,不给对手留余地。”
“殿下是天子骄子,自然该锐意进取。”她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像蒙了层细纱,“若渝只是闺阁女子,守着方寸棋盘便够了。”
元止墨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惊得廊下的吊兰抖落几片叶子,落在他的肩头。“今日换个玩法。”他从棋盒里取出三枚黑子,并排摆在天元周围,三颗乌漆的棋子在棋盘中央形成个小小的三角,像三颗沉在水里的星,“你用白子围我,若能困死这三颗,我便输你一局。”
这简直是孩童般的挑衅。仇若渝抬眼时,正撞见他眼底的笑意,像春风吹皱了太液池的水,漾起圈又圈的纹。她忽然想起昨日郁灵说的,三皇子在御花园教小皇子下棋时,也是这样故意让三颗子,却在最后关头用“倒脱靴”反杀,气得小皇子追着他打,金冠上的红缨都跑歪了。
“殿下可要说话算数。”她执起白子,指尖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未落。晨光从他肩头斜照过来,在他发间镀了层金,她突然发现,他左耳后有颗极小的痣,像被谁用墨笔轻轻点了下,在那片光洁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君无戏言。”元止墨的指尖在黑子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不过,若是你输了,可得答应我件事。”
巳时·棋势初显
第一颗白子落在棋盘右下角时,檐角的露水刚好滴进廊下的铜炉里,溅起细小的火星,“噼啪”一声,像谁在远处放了个小炮仗。仇若渝的落子极缓,指尖几乎要碰到棋盘时才轻轻放下,像怕惊扰了沉睡的蝴蝶,指腹离开棋子的瞬间,还能感觉到那点从木头里透出来的凉意。
元止墨的目光落在那颗白子上,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个路数,是《忘忧清乐集》里记载的“寒星局”,看似温和,实则藏着步步紧逼的锋芒。他忽然想起前日在偏厅,她也是这样落子,那时他只当是闺阁女子的随性,此刻才觉出些章法来。
“你父亲昨日递了奏折,说要辞掉工部侍郎的差事。”他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棋盘上的雪,却让仇若渝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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