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冥河的雾时,舟轻语正坐在块半浮的船板上,船歌的调子在她喉间低低盘旋。调子不再是引魂的婉转,而是带着送别的沉缓,像母亲哼给远行孩子的安眠曲。海面上漂浮着无数光点,是被尸花害死的游魂,正随着歌声往冥河深处漂——那里才有真正的轮回渡口,不是齐氏残魂伪造的幻境。
“还愣着干什么?”她看向站在古船棺上的钟砚。他手里还攥着那枚青铜铃,铃身的玄鸟族纹被海水泡得发亮,齐氏残魂的黑雾就缠在铃绳上,像条不肯松口的蛇。船棺已经开始下沉,阴木的缝隙里渗出气泡,带着最后一丝阳气沉入水底。
钟砚的手在发抖。他看着那些往深处漂的游魂,又看了看铃绳上的黑雾——齐氏残魂的嘶吼已经微弱,却仍在诅咒:“钟家的人,你敢送我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早就不是人了。”钟砚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他举起渔夫刀,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当年你用活人喂花,用游魂炼药,早就该去冥河底受罚。我祖上欠你的,今天我替他还,但你欠那些冤魂的,得自己去偿。”
刀刃落下的瞬间,舟轻语的船歌突然拔高。调子变得尖锐而清亮,像一把无形的剑,劈开了缠在铃绳上的黑雾。黑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迫从铜铃里脱离,在海面上凝成齐氏祖先的虚影——这次他不再是官袍加身的模样,而是穿着囚服,手脚戴着锈迹斑斑的镣铐,正是他当年被阴司追责时的模样。
“渡——”舟轻语的歌声里注入了百工盟的秘术,光点突然加速,像无数只手,推着齐氏残魂的虚影往冥河深处走。虚影挣扎着回头,看向古船棺下沉的方向,那里还漂着几朵枯萎的尸花,像在为他送行。
“永生……终究是场空……”他的声音散在歌声里,渐渐被海水吞没。当虚影彻底消失在冥河深处时,海面突然掀起一阵巨浪,将那些游魂的光点也卷了进去,只留下片平静的水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钟砚握着被砍断的铜铃,铃绳的断口处还沾着黑雾的灰。他突然将铜铃塞进怀里,用布条层层裹紧,像是藏一件见不得人的秘密。“这铃不能留。”他对舟轻语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它记着齐氏的罪,也记着钟家的错,得由我保管,直到找到能彻底化解的法子。”
舟轻语没反对,只是望着古船棺沉没的位置。那里的水面已经恢复了墨蓝色,只有几朵被浪冲上岸的尸花残瓣,还在提醒着昨夜的惊心动魄。她知道,钟砚藏起铜铃,不是怕它作祟,是想守住这份家族的秘密——这枚铃,是解开钟氏参与永生实验的唯一钥匙,也是他赎罪的凭证。
就在这时,一阵海风吹过,卷着些白色的东西从他们眼前飘过。是尸花的种子。
那些种子比昨夜更细小,像碾碎的盐粒,随着洋流往远岸漂去。晨光里,能看见它们飘过浅滩,爬上礁石,甚至沾在过往的渔船船底,往更广阔的海域扩散。舟轻语的指尖在船板上轻轻敲打,节奏与船歌的余韵相合——她在数,数那些飘向远岸的种子,数到第七十三粒时,突然停了手。
七十三,正是实验记录里失败的次数。
“它们会活下去的。”钟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就像齐氏的执念,像钟家的罪孽,只要还有土壤,就总会生根。”他顿了顿,突然解开小腿的布条,伤口处的黑已经淡了些,露出粉嫩的新肉,“但总会有办法的。”
舟轻语看着他小心翼翼裹好伤口,看着他将那枚藏着铜铃的布条塞进怀里,突然明白,有些秘密不需要被销毁,需要被记住。就像这枚铜铃,记着齐氏的疯狂;就像那些种子,记着实验的罪孽;就像钟砚腿上的疤,记着家族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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