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品了一口茶,目光温和地落在程砚秋身上,带着一种长辈的端详:“程老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实在难得。只是…这唱戏,终究是吃青春饭,耗心费力。可有想过将来?”
将来?程砚秋微微一怔。这两个字对他而言,遥远而奢侈。他的将来,早已和庆云班的存亡、舞台的方寸之地牢牢捆绑在一起。他抬起头,迎上顾母温和却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平静地回答:“砚秋此生,唯愿守着戏台,唱好每一出戏。将来如何,随缘而已。”
“守着戏台…”顾母轻轻重复着,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也是个清净去处。只是,这世道纷乱,守着一方清净,谈何容易?”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寻常感慨。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带来竹叶沙沙的声响。亭角的灯笼轻轻摇晃,光影在程砚秋清俊却略显单薄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母亲。”顾怀章的身影出现在亭外的小径上。他换下了白日里的西装,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衫,少了几分商人的锐利,多了几分儒雅。他走进亭子,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程砚秋身上,带着一丝询问:“程老板?母亲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顾少东家。”程砚秋站起身,微微颔首,动作一丝不苟,恢复了在顾怀章面前惯有的疏离姿态。
顾母笑道:“是我硬拉着程老板说说话。怀章,你来得正好,陪程老板聊聊。人老了,精神不济,我先回去歇着了。”她说着,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临走前,又深深看了程砚秋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化作一声温和的叮嘱:“夜风凉,程老板也早些歇息。”
顾母离去,凉亭内只剩下顾怀章与程砚秋两人。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竹叶的沙沙声,池塘里偶尔传来的鱼儿跃水声,都清晰可闻。
顾怀章没有坐下,他走到亭边,负手望着月色下那片残荷,背影挺拔。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
“方才那出《思凡》…你唱得极好。尤其是最后下山那段,那种挣脱樊笼、奔向未知的欢快与决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直视着程砚秋,“只是,戏散了,人…可还好?”
程砚秋的心猛地一跳!顾怀章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心底那扇紧闭的门!耗尽了所有力气…是啊,每一场投入的演出,都是对心力的巨大消耗。尤其是今晚,在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环境里,扮演着与心境截然相反的角色,更是身心俱疲。
他没想到,顾怀章竟能看得如此透彻。这不仅仅是对戏的欣赏,更像是对他这个人状态的窥探。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他瞬间感到一阵无所适从的狼狈和恼怒。
他避开顾怀章的目光,垂下眼睫,声音带着刻意的冷淡:“唱戏而已,习惯了。顾少东家多虑了。”
顾怀章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没有继续追问。他走到石桌旁,拿起程砚秋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茶,茶水已凉。他唤来远处的佣人,低声吩咐:“换一壶热茶来,用我书房里那罐碧螺春。”
佣人应声而去。顾怀章重新看向程砚秋,眼神深邃,像是穿透了时光的尘埃:“程老板,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残阳旧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