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像一方被雪封的镜,残月挂在镜缘,薄而锋利。
苏砚跌坐青苔上,仍本能地收紧双臂,生怕怀里的白兔再受一点寒。兔身轻得仿佛一束雪沫,却在微微发抖,血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苔痕间绽开细小而冶艳的花。
阿皎:“再……再给我三炷香,我就能……化形……”
声音细得似雪粒擦过瓦楞,却字字清晰。苏砚心口被轻轻一扯,像有人拿最柔软的羽毛在他心尖上划了一道。他素来信“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此刻,井底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一缕冷香,像雪里忽绽的白梅,又像佛堂前袅袅升起的檀香,干净得不容他生疑。
苏砚:“化形?”
苏砚低声重复,喉结滚动。他抬眼打量井底——不过丈余方圆,却奇异地干燥。井壁砖缝里嵌着斑驳月纹,像被谁用指甲生生刻下,又被岁月磨钝。月光沿那些纹路淌下来,碎银似的铺在地面,恰好照亮白兔蜷缩的小小身影。兔耳薄得近乎透明,血从耳尖滴落,竟带着星屑般的微光。苏砚忽然想起祖母说过:五百年灵物,血中带月华,能疗人疾,也能照妖。他心头一凛,却将白兔抱得更稳。
苏砚:“我替你守着。”
他解下外袍铺在苔上,又把伤腿轻轻放平。指尖触及兽夹铁齿,寒意直透骨髓。铁器已锈,却咬得极深,像某种执拗的诅咒。白兔疼得浑身一颤,却不再出声,只把脸埋进他腕弯。苏砚闻到更浓的冷香,带着一点奶腥,像早春第一口雪。
苏砚:“三炷香……得燃香。”
他喃喃,环顾井底。井壁青苔厚处,有几茎枯枝,细而直,竟像天然线香。苏砚探手折来,以火石击苔,火星迸溅,青烟袅袅而起。第一炷香插于苔缝,烟缕笔直上升,竟不摇不散。月光被烟切割,碎成更细的光屑,落在白兔身上。白兔的呼吸由急促转绵长,血慢慢止住。苏砚看见,它后腿伤口处,裂开一道极细的白线,像冰层初绽的纹。第二炷香燃起,烟色微蓝。井壁月纹忽然亮起,像被谁以银线重新勾勒。光纹游动,聚成一轮满月,悬于井底穹顶。白兔被月光托起,浮在离地寸许处,绒毛根根分明,像被风轻轻吹散。苏砚屏息。他看见,那些绒毛末端,开始渗出极淡的银辉,像雪里埋了星子,星子又化水,水再凝成更细的雪。第三炷香燃起,烟色转赤,竟带暖意。白兔睁眼,眸中两轮小月亮忽然旋转,化作漩涡。漩涡深处,有雪色宫殿、桂影婆娑、玉兔捣药……画面一闪而逝。
阿皎:“先生……”
它唤他,声音不再是幼兽的细弱,而像少女初醒的朦胧。苏砚想应,却见白兔周身银辉骤盛,化作茧状光球。光球内,骨骼轻响,如风吹竹林,如春冰乍裂。他下意识伸手,却在指尖触及光球的一瞬,听见一声极轻的“咔”。
光茧裂开一线,先探出的是一只纤细手腕,肤色冷白,腕骨处有一粒小小的红痣,像雪里一点相思子。接着是肩胛,锁骨,线条清瘦而柔韧,像雪压弯的青竹,却又在弯处蓄着韧力。雪色长发倾泻而下,掩住半身,发梢却泛着淡淡的月华银。最后,一张脸。
眉如初月,目似秋水,唇薄而淡,像雪上落樱。最摄人的,是那双瞳仁——仍带一点兔的温红,却在深处映着两轮小小的、完整的月亮。少女赤足落地,足踝处还有一道浅浅齿痕,血已凝成红线。她抬手,指尖轻触苏砚的眉心,像雪落火塘,一触即化。
阿皎:“先生……我名阿皎。”
声音不再是幼兔的细若雪落,而像雪融后的第一声春溪,带着微微的颤,却清澈得能映出人影。苏砚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他看见,少女周身仍浮着未褪的光屑,像月碎成鳞,正一片片没入她肌肤。井口忽有风过,吹散最后一缕残烟。三炷香同时熄灭,香灰落在青苔上,像三枚小小的雪印。阿皎低头,看见自己赤裸的双足,耳根瞬间红透。她抬手想掩,却牵动伤口,轻“嘶”一声。苏砚这才回神,忙解下内衫披在她肩头。衣料尚带体温,阿皎缩了缩,鼻尖微动,嗅到书墨与松烟的味道。
苏砚:“你……真的化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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