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市原是一条笔直的长街,火树银花,十里不绝。
苏砚方才牵着阿皎,还在人缝里挑灯,只眨眼功夫,脚下青砖忽然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拧转——
街衢弯折,牌楼倒悬,灯笼的红穗子一根根朝天竖起,火舌却朝下燃烧。
人群仍如潮水,却不再是向前涌,而是原地踏步,衣袂翻飞,笑声被拉得细长,像丝线勒进耳膜。
阿皎手里的兔子灯“啪”地坠地,纸糊的兔子被一只玄靴踩扁,竹篾折断,烛火“嗤”地窜起三寸青焰。
那青焰并不熄灭,反像活物,沿着地面飞快爬行,把满地雪色映成幽幽碧火。苏砚心头骤紧,探手去扶阿皎。
指尖尚未触及,她已猛地后退一步。
雪色长发无风自扬,像一匹被夜剪碎的月光;瞳仁缩成针尖,赤红欲滴。
阿皎:“别碰我!”
声音还是阿皎的声音,却裹着霜刃,割得人耳膜生疼。
阿皎:“你是人,我是妖……别碰我……”
四周游人依旧。
卖糖人的老头把麦芽糖吹成牡丹;孩童提着鲤鱼灯穿梭;绣楼上的小姐抛下红绸……
他们仿佛被定格在一幅巨大的年画中,眉眼生动,却看不见满地青焰,也看不见少女身后那截雪白的尾影。
苏砚忽然想起幼时读过的《妖隐录》:
“上元灯市,阴阳交缝之处,若妖力骤盛,可令妖市重叠人间。凡人入梦而不自知,唯心念至纯者,得窥其真形。”心念至纯?
他苦笑——此刻他怀里还揣着给顾允带的药,心里装着凡尘七苦,哪敢自诩至纯。
可他又分明看见了:
每一盏灯笼的纱罩里,浮出的不是烛芯,而是一截截扭动的蛇信;
每一张笑脸上,覆着半透明的狐面;
每一道牌坊的阴影里,探出獠牙、鹿角、鬼爪……
灯火依旧辉煌,却照不透那些重叠的暗影。
人声依旧鼎沸,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地回响在颅骨里。
青焰越烧越旺,沿着地面蔓延成一道圆环,把苏砚与阿皎围在正中。
火舌高不过脚踝,却寒气刺骨,像腊月里用冰刀划开皮肉。
苏砚试着跨出一步,鞋底刚触及青焰,便“滋啦”冒出一缕白烟,疼得他倒抽冷气。
阿皎站在火环另一侧,双臂抱胸,肩膀抖得厉害。
雪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点苍白的鼻尖。
苏砚低声唤她:
苏砚:“阿皎,是我。”
少女抬眼,眸中血色更深,像两汪被搅碎的红月。
阿皎:“苏……砚?”
她像在努力辨认,又像在抗拒辨认。
指尖的指甲倏地暴长,弯成钩状,又倏地缩回。
耳尖毛绒绒地抖动,仿佛随时会钻出一只雪色兔耳。
火环外,人群忽然裂开一道缝。
一个青衣少年摇扇而来,扇面绘赤狐卧雪,狐尾却蔓延到扇骨之外,在灯火里轻轻摆动。
少年唇红齿白,眼角一点泪痣,像用朱砂笔点破的雪。
赤霞:“苏公子,又见面了。”
正是昨夜赌春台上的狐郎赤瑕。
赤瑕俯身,指尖穿过青焰,火焰竟像被利刃剖开,乖乖让出一条小径。
他踏火而入,鞋底不染尘埃。
赤霞:“忘川糖余味未消,妖市便提前开了,惊扰佳人,罪过罪过。”
说罢,朝阿皎伸指,声音温柔得像春夜风:
赤霞:“阿皎,随我走,我替你解咒。”
阿皎后退半步,脚踝撞倒一盏莲花灯。
灯罩碎裂,烛火滚落,化作一条火蛇,直扑赤瑕。
赤瑕折扇轻挥,火蛇便化作萤火四散。
赤霞:“啧,脾气还是这么冲。”
他笑叹,目光却掠过苏砚,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
苏砚横身挡在阿皎前。
苏砚:“她今日不会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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