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 (2-1)

第七天清晨，格子门被拉开时，我们正蹲在院子里用树枝默写新学的单词。女人站在晨光里，手里捧着个木托盘，上面叠着六件和服，靛蓝的底色上印着细碎的白梅，布料摸起来比王玥的旧T恤糙，却带着阳光晒过的暖。

“着物。”她指着和服，又指了指我们，语速慢得像动画里的慢镜头。这个词我们昨天刚记下——前天她送浆洗好的T恤时，指着晾在竹竿上的衣物说了三遍，张婷立刻在泥地上画了件衣服，旁边标上发音。

“阿里嘎多。”陈阳抢着说。这是我们学会的第一个词，那天他误食了院子里的酸果，女人递水时反复念叨，王玥硬是用银簪在木板上刻了五十遍。

穿和服比想象中难。腰带绕到第三圈时，我差点把自己捆成粽子，女人蹲下来帮我系结，指尖划过腰间的布料，突然指着我后腰的旧伤——那是小时候学自行车摔的，形状像片枫叶。“kawaii。”她轻轻说，眼睛弯成月牙。这个词我们猜了两天，大概是“好看”的意思，上次张婷用丝线拼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她也这么说过。

临走前，女人往我们怀里塞了六个纸包，打开是晒干的梅子，酸气直冲鼻子。她指着东边，张开手比划走路的样子，嘴里念叨着“村”，然后又做了个吃饭的动作。这个词我们懂，前天在墙头看到她和路过的人打招呼，说的就是这个音，指的应该是村庄。

穿和服走路像踩在棉花上。王玥的木屐总往脚脖子里卡，她边走边抱怨：“这比画一百帧走路动画还累。”但没人敢脱——昨天偷偷摸出院子时，看到远处田埂上的人都穿着类似的衣服，我们这一身蓝白T恤早被女人收走了，说是“不合时宜”，陈阳猜这个词大概是“奇怪”的意思。

路过溪边时，张婷突然蹲下身，指着水里的倒影说：“你们看，像不像古装剧的分镜？”确实，靛蓝的衣角垂在水里，白梅纹样被涟漪揉碎，倒比我们动画课用的滤镜自然。我捡起块扁平的石子，在水面上画了个圈——这是我们约定的信号，代表“安全”，前天用这个手势告诉女人我们想去院子里走走，她笑着点了头。

走了约莫两刻钟，远处出现了连片的茅草顶，炊烟像被拉了进度条的白烟，直直往天上飘。村口有个扎着发髻的老头，看到我们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手指着我们的和服，又指着村子深处。

“mura。”我试着说，同时指了指他身后的房屋。老头愣了愣，突然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伸手往村里摆。这个动作我们熟，女人每天早晨都这样示意我们可以在院子里活动。

陈阳突然拽我的袖子，指着老头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纹样歪歪扭扭，像小孩子画的简笔画。“比我们画的武士刀差远了。”他小声说。但张婷已经拉起他的手，往村里走，手里还攥着颗梅子，是准备遇到小孩时当“见面礼”的——这是我们昨天在“会议”上定的，用食物交换信息，比比划画画效率高。

穿和服走在土路上，裤脚总被露水打湿，像拖着块吸满水的海绵。但当阳光穿过村口的柿子树，在和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我突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像极了上周没画完的古风短片分镜，只是那时用的是数位板，现在用的是我们自己做“演员”。

“等等。”王玥突然停住，指着路边的木板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歪字，“看那个！”其中一个字的形状，和女人指着太阳时画的圆圈几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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