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存在 第十三章：炭灰里的光 (2-1)

饭后的食堂像被按了慢放键，喧闹声一点点沉下去。几人端着空餐盘往回收处走，塑料盘叠在一起发出“哗啦啦”的轻响，铁勺碰着盘底，叮当声在空旷里荡开。高窗漏下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散落着纸巾的地面投下格子状的亮斑，被他们的鞋尖踢散又聚拢。

往教学楼走的路上，风卷着操场的草屑擦过脚踝。白思思攥着衣角停下脚步，抬头看白乞辰时睫毛颤了颤：“回班吗？一起？”她伸手想拉他的袖子，指尖刚碰到衣服布料，就见陆安突然回头，一把扯住白乞辰的后领往自己这边带。

“跟我来。”陆安的声音裹着点笑意，不是平时那种浅淡的弯唇，是眼角皱起细纹的笑，连带着拽衣领的力道都松了些。

白乞辰踉跄了半步，转头看白思思。白思思的指尖还悬在半空，听见陆安的话时，悄悄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一点。她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没事，你去吧。”

韩子墨早勾着梁宗淇往小卖部的方向拐，路过刘婷婷时伸手抢她手里的纸巾盒：“走了走了，再磨蹭《火花》新刊该被抢光了——上礼拜你念叨三天说这期有连载结局，忘了？”

刘婷婷笑着拍开他的手，刚要朝白思思喊“一起去小卖部转一圈不”，就见女孩已经转身往楼梯口走了，背影小小的，步子迈得轻，像怕惊扰了午休的安静。

韩子墨拽了把刘婷婷的胳膊：“走了走了，再不去真没了”，两人的脚步声混着梁宗淇的笑闹，在水泥路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很快消失在拐角。”

白乞辰跟着陆安上了二楼。高二（5）班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带起一阵浮尘，在阳光里慢悠悠地转。教室里稀稀拉拉趴着几个学生，校服外套蒙着头，呼吸声均匀地混在窗外的蝉鸣里。陆安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弯腰从桌肚最深处掏出个硬壳本——封面是纯黑的。

“喏。”他把本子抛过来，抛物线划过一道轻弧，正好落在白乞辰怀里。

白乞辰坐在座位上，指尖捏着那本纯黑封面的涂鸦本，指腹蹭过封皮磨出的毛边，忽然定住了。

翻开第一页，地底的黑暗是用炭笔反复叠出来的浓黑，大鼹鼠们的轮廓被压成粗重的墨块，刨煤的爪子在纸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像真能听见煤块碎裂的闷响。只有煤球是个例外——它的小身子被炭笔轻轻扫过，留出发灰的浅影，爪子扒着硬煤层的地方，炭粉被仔细刮掉一小片，露出纸页本身的米白，像在黑里凿出个小小的、怯生生的洞，眼睛是用刀尖轻轻挑出的两点极细的白，亮得像埋在煤堆里的碎玻璃。

翻到钴蓝煤精那段，整页仍是炭笔的黑白灰。但陆安把那块石头的边缘削得极薄，炭粉铺得像一层薄雾，在周围厚重的黑里透出点朦胧的白，像被月光浸过的冰。煤球的爪子虚虚圈着它，炭笔在爪尖顿了顿，留下几个浅浅的点，倒像是怕碰碎了似的。

最让人喉头发紧的是煤精塔亮起来的那页。炭笔突然换了手法，不再是沉沉的叠色，而是用美工刀轻轻刮出无数细碎的白痕——塔尖的钴蓝煤精被刮出大块的留白，周围的普通煤精则用斜斜的刀痕勾出光晕，连洞穴顶上的煤屑都被刮出星星点点的白，像被风吹起的碎雪。煤球站在光中央，小身子几乎被白痕裹住，只有尾巴尖留着一小截黑，翘得老高，像根被光烫弯的细炭条。

白乞辰的指尖抚过那些被刀刮出的白痕，纸页边缘还带着点毛糙的质感，像能摸到陆安当时屏住的呼吸。忽然想起刚才在高二（5）班，陆安把本子抛过来时，指尖沾着点黑灰，大概是削炭笔时蹭上的。那时他慌里慌张接住，心脏“咚咚”跳得像煤球第一次摸到会发光的石头，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此刻再看这满页被刀“刻”出来的光，耳根忽然烧了起来。原来有人把他写的黑暗，用这么多耐心，一点点刮成了亮。他悄悄把本子往桌肚深处塞了塞，怕被人看见自己发烫的脸，却忍不住又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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