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夜,如浸透冰水的黑布,沉沉压在旷野。风自狼山缺口灌入,卷着细碎雪粒,抽打营帐与铁甲,发出密匝匝的沙沙声。中军帐内,烛火被气流撕扯得忽明忽灭,映得李梦蝶与白承铉的影子在帐壁上狂乱摇曳,似两只濒碎的纸鸢。
李梦蝶紧裹狐裘,只露一张苍白小脸。她垂眸凝视案上羊皮地图,指尖在狼山外围缓缓划动,仿佛要将那一道道山脊刻入心底。帐外偶有巡逻兵的脚步声,铁甲碰撞声清脆冷硬,提醒着众人:此地距敌营不足十里。
“戌族主营在此。”白承铉低哑开口,连日风寒磨损了他的嗓音。指尖点向地图中央一处凹陷,“三面环山,唯东侧谷口可容大军。若能探明谷内布防,或可寻得破绽。”
李梦蝶抬眸,目光沉静如渊。她未立刻回应,侧耳捕捉帐外风声。风声中,裹挟着极细微的马嘶与铁器磕碰——是戌族游骑在巡弋。她眉心微蹙,前世那些“没爹野种”的唾骂、生母冰窟般的目光、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刺骨寒意,像冰碴子扎进心底,让她对“危险”二字生出近乎本能的警觉。
“我今夜去。”声音很轻,却如落雪压枝,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白承铉猛地抬头,肩上伤口瞬间洇出血色。“不行!”他几乎是咬碎这两个字,“你可知谷口暗哨几何?一旦——”
“我知道。”李梦蝶截断他,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但我更知道,再拖三日,忠义侯性命难保。”她顿了顿,眼神微澜,“承铉哥哥,你肩伤未愈,不能再强撑。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情绪,就像听见黑暗里的心跳。”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那里,心跳急促而有力。前世的孤寂与今生的暖意,在胸腔里翻搅成团——恐惧、渴望、决绝。她怕失去,怕重坠无人可依的永夜,所以必须去。
白承铉看着她,眼中挣扎翻涌。金殿上她当众揭穿兵部侍郎时,也是这般沉静坚定。那一刻他便知,这小小的身躯里,藏着比任何人都坚韧的心魂。
“好。”他最终妥协,声音喑哑,“但你须答应我,稍有不对,即刻撤回。”
李梦蝶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似雪地绽开的冰花。
夜深,风雪更狂。李梦蝶换上一身素白夜行衣,外罩狐裘,足蹬软底鹿皮靴。瘦小的身形在雪地里,几与夜色相融。白承铉亲送至营外,手中防风灯在风雪中摇曳,如一颗将熄的寒星。
“由此向东三里,有片枯林可避风。”白承铉低嘱,“过林即谷口。戌族暗哨多在树上岩后,你……”
“我会小心。”李梦蝶接过灯,指尖触到他粗糙冰凉的掌心。忽然忆起前世——生母看秽物般的眼神,街巷孩童追着她扔石块的哄笑:“野种!滚出巷子!”……这掌心传来的暖意越真实,她越恐惧下一秒的粉碎。深吸一口凛冽寒气,她转身投入风雪。
身后,白承铉的声音被风扯碎:“活着回来。”
雪岭难行,步步如履刀锋。李梦蝶的呼吸在面罩上凝成白霜,睫毛也挂了冰凌。她不敢燃灯,仅凭雪光辨向。风雪中,听觉变得异常锐利——枯枝断裂声穿透风声!有人踩断了冻枝。她迅疾伏身,隐于岩石之后。片刻,两名戌族游骑策马穿林而过,口中是她听不懂的狎昵调笑。她屏息,心跳如擂,待蹄声远去,方敢续行。
前世的记忆在寒夜中翻腾:生母摔门而去的背影,泥墙下那群孩子“没爹的野种!打死她!”的尖叫,雪夜蜷在破庙草堆里啃冻硬窝头的自己……这些早已将她锻造成一柄藏于暗处的刃。如今,这柄浸透苦寒的刃,正为守护而出鞘。
终于抵近谷口。三面陡峭山壁如巨兽獠牙,只余一道狭长通道。戌族士兵执火巡弋,光影在风雪中扭曲如鬼魅。李梦蝶贴紧冰岩,闭目凝神。风送来的心跳声——焦躁的、麻木的、贪婪的——在她脑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她倏然睁眼,目光锁住岩壁一道几不可见的裂隙。身影如雪狐掠入,悄无声息穿过死亡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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