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白承铉。是从黑石火山口地狱中爬出来的残躯,是背负着未能践诺婚约的沉重枷锁、憎恨着自身这副丑陋躯壳的“白将军”。他拒绝了帝都的封赏与召回,固执地留在这苦寒的北境,仿佛只有战场上的血与火,才能短暂麻痹灵魂深处那永无止境的煎熬,才能证明他这残破的生命,尚存一丝价值。
“殿下,”侍女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白将军…刚从城头巡防下来,此刻正在书房向侯爷禀报军情。”
李梦蝶的目光,穿透窗棂上的冰花,投向将军府书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一座孤岛。六年来,他们同处一城,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凛冽的空气,却隔着一道比朔风城城墙更厚、更冷的屏障。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方向传来的气息——强大、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铁锈与血腥味,如同一柄出鞘即饮血的凶刃。然而,在那层坚冰之下,她能“听”到更深沉的东西:是日夜翻腾的自责与痛苦,是对过往荣耀与承诺的执念,是对自身残缺刻骨的憎恶,以及…一丝被死死压抑、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对她安危的深深关切。他曾是她沉默世界里的“磐石”,如今这磐石却将自己沉入了永夜的寒渊。
她站起身,雪白的狐裘如流云般滑落。“我出去透透气。”
将军府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
忠义侯白定军端坐主位,六年时光在他威严的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鬓角霜色愈重,眼神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只是那锐利之下,深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痛心。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下首那个挺拔如枪的身影上。
白承铉站在那里。一身玄铁重甲未卸,甲叶上凝结着北境特有的寒霜与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散发着浓烈的硝烟与铁锈气息。那副标志性的玄铁面具,冰冷地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如刀削的下颌。从面具边缘延伸至脖颈,再没入甲胄之下的皮肤,是触目惊心的、如同被地狱烈焰反复舔舐过的扭曲疤痕,暗红、凸起、蜿蜒狰狞,如同盘踞的毒龙,无声地昭示着那场毁灭性的灾难。他身形依旧挺拔,甚至比六年前更加嶙峋精悍,却透着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寒意与死寂。面具眼孔后露出的目光,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吞噬了所有属于少年的光。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被黑石火山口的熔岩焚毁殆尽,只余下这副被伤痛和自责重塑的、冷硬如青铜古剑的躯壳。
“戌族王庭异动,左贤王次子阿史那鹰,纠集三大部族精锐骑兵,不下五万,动向诡秘,目标极大可能是朔风城南麓的‘飞鹰峡’粮道。”白承铉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灼伤后遗症,每一个字都像是粗糙的砂砾在生锈的铁片上摩擦,刮得人耳膜生疼。
白定军眉头拧成死结:“粮道乃朔风城命脉!不容有失!承铉,你有何良策?”
“主动出击,以攻代守。”白承铉的回答斩钉截铁,毫无温度。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险峻的弧线,“末将亲率‘玄甲卫’精锐,取道‘狼嚎谷’,绕行至飞鹰峡上游。在其必经之地‘断龙崖’设伏。不求全歼,但求断其先锋,挫其锋芒,乱其部署。”他的动作精准、利落,带着久经沙场磨砺出的冷酷决断和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厉。
“狼嚎谷?那是九死一生的绝地!地势凶险,极易反遭伏击!”白定军的语气加重,带着父亲的忧虑。
“坐视粮道被断,朔风城便是十死无生之局!”白承铉面具后的目光依旧冰冷无波,唯有那沙哑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末将愿立军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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