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间的对话,冰冷、高效,字字句句关乎生死存亡,却再难寻一丝往昔的温情。那份血脉相连的亲密,早已被六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烈焰焚烧成了灰烬。白定军看着儿子面具边缘刺目的疤痕,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喉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压在心底。他知道,儿子在用最危险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在用鲜血和生命洗刷内心的枷锁,也在用这层冰冷的铠甲,隔绝着那个他自认已无资格靠近的人。
书房外,回廊幽暗的转角处。李梦蝶静静地伫立着,如同一株悄然绽放于雪夜的幽兰。狐裘的雪白绒毛衬得她容颜愈发皎洁无瑕,美得不似凡尘。她并未刻意隐藏气息。里面传出的、那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沙哑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针,刺入她的耳膜,更刺入她的心底。六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清晰地听到属于“白承铉”的声音,不再是模糊的战场传说,不再是父兄口中沉重的叹息。
那声音里的死寂、沙哑、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疏离,比北境最凛冽的风雪更冷。她更能清晰地“感受”到书房内那道气息——强大、暴戾、带着毁灭性的锋芒,却又在最深处,翻滚着她无法完全解读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痛苦、执拗、自我放逐,以及……一丝被强行冰封的、对“过去”的微弱悸动。
“吱呀——”
沉重的书房门被推开。白承铉高大的身影跨步而出,玄甲摩擦,发出沉闷而冰冷的金属撞击声。他目不斜视,仿佛走廊空无一人,径直朝着通往府外风雪的方向走去。玄铁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然而,就在他即将经过那个雪白身影的瞬间,他周身那股凛冽如实质的煞气,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短暂得如同错觉。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硝烟、皮革、寒铁以及某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与苦涩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将李梦蝶笼罩。
李梦蝶缓缓抬起了眼眸。那双蕴藏着破碎星河的墨玉眸子,平静地、毫无避讳地,落在了那副冰冷的玄铁面具之上。她的目光清澈而专注,仿佛要穿透那层无情的金属,直视其后隐藏的灵魂。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就在这目光相接的刹那——
白承铉面具后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那双死寂如寒潭的眼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是猝不及防的狼狈与慌乱,是瞬间被放大了千百倍的自惭形秽,是想要立刻撕裂空间逃离此地的强烈冲动!更有一种……被这双纯净到极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瞬间剥开所有伪装、暴露了最不堪内在的剧烈痛楚!那深埋的、连他自己都竭力否认的关切,此刻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却只让他感到更深的耻辱。
他猛地别开视线,仿佛那倾城的容颜是世间最毒的火焰,会将他残存的尊严焚烧殆尽。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惨白的线,下颌的线条因用力而显得更加嶙峋。脚下的步伐陡然加快,沉重冰冷的甲胄发出急促的摩擦声,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他高大的身影迅速没入回廊尽头更加浓重的风雪与黑暗中。只留下那股凛冽苦涩的气息,和他那沙哑得如同泣血般的余音,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李梦蝶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指尖触及狐裘柔软的绒毛,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凉。她缓缓抬起手,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在了自己左肩衣衫之下,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由火灵芝留下的浅淡痕迹上。
指尖下的肌肤温热,然而那道印记之下,却仿佛还残留着六年前,那个少年在火山口纵身一跃时,所携带的那份足以焚毁一切、不顾一切的、滚烫的决绝温度。那温度,曾经是她的生机,如今却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一道由烈焰与寒冰共同铸就的、无法跨越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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