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时,陈默的指节顿了顿。铜制钥匙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上面刻着的“陈”字磨得只剩浅痕,是爷爷生前用锉刀一点点凿出来的。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钥匙转动的轻响亮起,暖黄的光落在楼梯转角那盆绿萝上,叶片上的积灰在光里看得分明——他走了十三天,姑姑大概又忘了给它浇水。
门“咔嗒”一声开了,迎面扑来的是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香。陈默放下背包,看见鞋柜上摆着双簇新的蓝布鞋,针脚细密,鞋头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针脚走势和那个小姑娘布包上的如出一辙。
“是小默吗?”厨房传来姑姑的声音,伴随着瓷碗轻碰的脆响,“我听见动静了。”
陈默走进厨房时,姑姑正把一碗褐色的汤药倒进保温杯。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鬓角新添了几缕白发,看见他进来,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锅里,眼圈瞬间红了:“回来啦?瘦了这么多……”
“嗯,回来了。”陈默走过去想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杯,指尖碰到杯壁时,姑姑忽然缩回手,像被烫到似的。他这才发现,姑姑的手腕上缠着圈纱布,边缘渗出浅褐色的药渍。
“手咋了?”
“没事没事,”姑姑慌忙把袖子往下扯了扯,转身往客厅走,“前几天收拾你爷爷的旧物,被樟木箱的铜锁划了下。你坐,我给你热了排骨藕汤,路上肯定没好好吃饭。”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个敞开的木盒,里面堆着些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印着老式邮票,邮戳日期是二十年前。陈默拿起信纸,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是爷爷的字,开头写着“忠伯吾弟”,末尾画着个简单的笑脸,和青石板上的刻痕几乎一样。
“你爷爷年轻时候的信,”姑姑端着汤碗过来,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前阵子整理储藏室翻出来的,总说等你回来,让你看看。”
陈默舀了勺汤,藕块炖得粉糯,带着清甜的香气。他忽然想起守井人说的“裹脚布”,想起阿禾指甲缝里的粗布碎片,原来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牵挂,一直藏在这些旧物里,等着被重新拾起。
“姑姑,”他放下汤勺,从包里拿出那个线装笔记本,“这个,您见过吗?”
姑姑的目光落在封面上时,手微微一颤,汤勺里的汤汁溅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油渍。“这是……你爷爷的行医笔记?”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轻轻抚过磨损的书脊,“他走前总念叨,说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落在老房子了,原来就是这个。”
陈默翻开写着“阿禾”的那页,纸页边缘的指印在日光下看得更清了,像颗被泪水泡软的心。姑姑的呼吸忽然变重,她指着那个极淡的玉兰花图腾,声音带着哽咽:“这是……这是当年给你奶奶做寿衣时,绣剩下的花样……”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窗台上的绿萝叶子沙沙作响。陈默看着姑姑手腕上的纱布,忽然明白那道伤口不是被铜锁划的——纱布边缘露出的皮肤颜色偏深,像被井水浸泡过的痕迹,和他掌心的伤疤有着相似的纹路。
“前阵子自来水总泛黑,”姑姑像是没察觉他的目光,低头用纸巾擦着桌布上的油渍,“小区里好多人说水里有怪味,我那天接水做饭,被水龙头里掉出来的碎玻璃划了下……不过这两天好了,水清亮得很,还带着点甜味。”
陈默的指尖落在笔记本里夹着的半张照片上,少年守井人站在井台边,手里的青石板反射着阳光,衣角沾着新鲜的泥土。他忽然想起长途汽车上那个绣着玉兰花的小姑娘,想起服务区放牛老汉鞭子上的花纹,原来有些守护从不是孤立的,就像水流过大地,无声无息,却早已浸润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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