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痕的愤怒，隔座的闷慌

江怀毅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食堂的。正午的阳光砸在身上，烫得人发疼，可他后背却沁出一层冷汗，和脖颈上没干的热汗混在一起，黏得像层痂。脚步踩在水泥地上，每一下都带着股狠劲，鞋跟磕着路面的裂缝，发出细碎的磕碰声，倒像是在跟谁置气。

宿舍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被放大，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推开门的瞬间，他反手带上门，“砰”的一声震得门框都在颤。视线扫过宿舍，最后落在靠门的衣柜上——那是他和贺浩明一起组装的，当时贺浩明嫌他拧螺丝太松，抢过螺丝刀时指尖蹭到他手背，还笑他“手劲跟猫似的”。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江怀毅攥紧拳头，朝着衣柜门板狠狠砸下去。“咚！”沉闷的响声里，柜里的衣架哗啦啦掉下来好几个。他没停，又是一拳，指骨撞在硬木上，疼得发麻，可心里的憋闷像团火，烧得他顾不上疼。“为什么……”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贺浩明，为什么会这样？”

上周暴雨天，贺浩明塞给他的伞柄还带着对方的体温；前阵子他感冒，贺浩明皱着眉把感冒药扔他桌上，说“再咳就滚去医院”；甚至昨天，贺浩明还把最后一块曲奇塞进他手里，说“甜的，吃了不烦”……那些带着不耐烦却藏着暖意的瞬间，此刻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和食堂里贺浩明冰冷的眼神、硬邦邦的话搅在一起，乱得让他想嘶吼。

拳头一下比一下重，衣柜门板被砸出个浅浅的凹痕，木屑簌簌往下掉。直到指节泛了红，虎口震得发疼，他才像被抽走了力气，顺着衣柜滑坐在地。额头顶着冰凉的门板，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眼泪终于没忍住，砸在裤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蝉鸣渐渐聒噪起来。江怀毅抬起头，看着那道凹痕，忽然觉得有点可笑。愤怒像退潮的水，慢慢下去了，剩下的是一片空落落的茫然。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发红的眼眶和泛青的指节，扯了扯嘴角，却没扯出任何表情。

上课铃快响时，江怀毅才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阳光透过树叶筛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踩着那些影子走，脚步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教室门推开的瞬间，他下意识往前排扫了一眼——贺浩明坐在老位置，靠窗的第三排，背挺得笔直，正在翻书。那位置旁边是空的，原本是江怀毅的座位。

江怀毅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转了方向，绕到教室最后排，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书包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抬头，指尖摩挲着课本的封面，眼角的余光里，贺浩明翻书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却终究没回头。

窗外的风钻进来，掀起书页的一角。江怀毅按住书页，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离得这么远，连贺浩明的侧脸都看不清了，可他还是觉得，空气里好像还飘着食堂里那股混着油烟和曲奇甜香的味道，搅得人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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