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午后,一道光芒劈开了记忆的混沌。我漫无目的翻动家中旧相册,指尖停留在一张泛黄照片上——两个泥猴似的孩子,在春日阳光里笑得肆无忌惮,背景是早已拆除的老街心花园。男孩是自己,女孩……
刹那间,尘封的闸门訇然中开!汹涌的回忆裹挟着初夏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个扎着歪辫、眼睛亮晶晶的陈初语,是我童年唯一的光。我们曾一同追逐过惊飞的麻雀,也曾肩并肩坐在老槐树的臂弯里,分享一块融化的水果糖。糖纸粘在掌心,甜腻又狼狈,却是世间最纯粹的快乐。
离别来得猝不及防。搬家前夜,五岁的陈初语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裙,赤着脚从自家门口冲出来。她像只莽撞的小兽,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双臂死死箍住他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哭喊:“不要走!林杨不要走!”那滚烫的眼泪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前襟,灼烫着他的皮肤。我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含混地应着:“不走…不走…”可最终,父亲的车还是碾碎了小小的承诺,连同那个女孩绝望的哭声,一同被抛在扬起的尘埃里。
“现在知道她是谁了?”母亲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叹息。我猛地回头,见母亲手中正托着一枚小巧的银色仪器,一端细细的探针正缓缓从我的太阳穴附近收回。我这才惊觉,方才那些汹涌的旧忆并非自然苏醒,而是被外力牵引而出。“还不是你少时天天念她,哭得厉害,”母亲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父亲,“孩子他爸……还是瞒不……”
父亲沉默着,从仪器里取出一张薄如蝉翼、流转着奇异青色光泽的存储卡。那青色,像初春最嫩的草尖,又像雨后澄澈的天光。“记忆…能存起来?”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的。”父亲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科技特有的冰冷重量,“当时你太小,情绪波动太大,我们怕影响你……所以,提取了关于陈初语的部分记忆,暂时封存。”我凝视着指尖那张薄薄的青卡,仿佛凝视着一段被强行凝固的时光,“这张卡里,锁着你和陈初语的……所有过去。”
父亲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如冰锥刺入我的心脏。原来那些夜夜入梦的碎片,那些无端的焦渴与失落,并非虚幻,而是灵魂深处被强行剥离后残留的印记!我死死盯着父亲指间那抹奇异的青色流光——它如此脆弱,却又如此沉重,承载着我生命里最初、最干净的欢笑与泪水。
“她在哪?陈初语现在在哪?”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父亲却缓缓摇头,眼神里有深重的无奈:“提取后,那部分信息也随着记忆一起封存了。我只知道,她家当时也搬走了,再无联系。”他将那张青卡轻轻放入一个特制的屏蔽盒中,青色光芒瞬间被隔绝,如同从未存在过。“别想了,林杨。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过去。”
然而,“过去”二字落在我耳中,却重若千钧。那不只是过去,那是我生命版图上被强行抹去的一块,如今重新显露出狰狞的裂痕。我看着父亲收起屏蔽盒走向书房,那扇门在我面前轻轻合上,如同一个无声的拒绝。
父亲关门的轻响,是压垮我的最后一丝克制。他猛地扑到书房紧闭的门上,拳头徒劳地砸着冰冷的木质门板:“爸!求求你!把卡给我!告诉我她在哪儿!”回应他的只有门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分毫。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我背靠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弯月般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口那片被生生剜去的地方,此刻正疯狂地叫嚣着空洞与痛楚。那张青色的卡,那个名字,不再仅仅是梦中的虚影,它们成了他灵魂深处一个巨大、流血的豁口,唯有找到陈初语,才能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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