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勒进皮肉的瞬间,陈砚突然听见银簪发出嗡鸣。簪头的血色梅花骤然炸开,细碎的光珠溅在铜镜碎片上,映出无数重叠的画面——民国二十三年的戏台后台,穿长衫的男人正用同样的麻绳勒紧沈玉茹的脖颈,她攥着银簪的手慢慢垂下,簪尖的血滴在地上,开出与此刻一模一样的血色梅枝;二十年后的阁楼里,外婆用剪刀剪断麻绳时,外公脖颈的红痕已经发紫,掌心里的银簪刻着新的“陈”字;母亲临终前,病房的镜子突然碎裂,碎片里的女人都长着沈玉茹的脸,正伸手去够她枕边的银簪……
“原来每一代陈家男人,都要替他还一次债。”陈砚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颤,却带着种诡异的平静。穿长衫的男人动作顿住,麻绳的力道松了半分,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像被戳破的皮影。
陈砚猛地抬手,将银簪刺向对方的袖口——那里的玉佩在光珠的映照下泛着绿光,竟与他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纹样重合。玉佩裂开的刹那,穿长衫的男人发出刺耳的尖叫,身形迅速干瘪,露出底下枯槁的骨架,脖颈处挂着半块褪色的戏班令牌,上面刻着“张”字。
“你不是我外公。”陈砚盯着那具骨架,突然想起外婆字条里的另一句话,“你是借他身子续命的恶鬼。”
铜镜碎片里的手纷纷缩回,沈玉茹的脸开始变得清晰,嘴角的痣安静地卧在那里,再没有裂开的狰狞。血色梅枝突然枯萎,化作漫天飞灰,落在陈砚的脖颈上,那道紫痕竟慢慢变淡,像被温水洗过的墨渍。
戏台的红灯笼重新亮起,却不再晃眼,照得后台一片通明。陈砚看见戏台上的沈玉茹正站起身,水袖拂过之处,那些诡异的唱腔化作细碎的光蝶,停在她发间的银簪上。她对着后台的方向轻轻颔首,嘴角的痣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颗终于得以安宁的朱砂。
穿长衫的骨架倒在地上,化作堆朽木。陈砚捡起那半块玉佩,发现背面刻着行极小的字:“欠沈玉茹一条命,以陈家男丁替身偿还,至银簪染够七代血。”而他掌心的银簪,梅花纹路里的血色正慢慢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的莹白,像被清泉洗过的玉。
后台的角落里,那本《民国戏曲史》不知何时摊开着,夹着张泛黄的戏单,沈玉茹的名字旁写着行批注:“玉茹善唱《霸王别姬》,每演至虞姬自刎,必攥紧银簪,似有千斤重。”戏单背面,是外婆的字迹:“民国二十三年,戏班大火,张老板葬身后台,玉茹姑娘救了打杂的小陈,自己却没出来。”
陈砚将银簪轻轻放在戏单上,簪头的梅花恰好落在沈玉茹的名字上。铜镜的碎片突然开始重组,却不再映出任何人的脸,只有片干净的镜面,像刚被晨露洗过,照得见戏台的红灯笼,照得见飘落的银杏叶,照得见他自己脖颈处那道浅淡的、正在消失的红痕。
戏院里传来散场的脚步声,陈砚转身走出后台时,看见阳光正透过戏台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他摸了摸口袋,那片从旧货市场带回来的镜框碎片还在,只是雕花缠枝纹里的潮意已经散去,摸着干燥而温暖,像被晒透了的木头。
巷口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气吹过来,陈砚抬头时,看见天边的云正慢慢散开,露出片干净的蓝,像谁用最温柔的笔触,重新画了遍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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