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星河

冬至那天，城市下起冻雨。许姩洛加班到11点，图书馆的铁门被风拍的哗啦响。

裴靖突然问我：“要不要去屋顶？”

天台积雪，他踩出两行脚印，像一串省略号。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彩色星星，每一粒都写着日期一一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开始，到今天，整整134粒。

许姩洛第一次见到裴靖，是在深秋傍晚的地铁二号线上，那天许姩洛抱着一只漏雨的纸袋，里头装的是她花两个月工资买的骨瓷杯——准备送给暗恋三年的学长当生日礼物。车厢晃动，纸袋底部突然“嗤啦”一声裂开，杯子滚出去，碎得干脆。许姩洛蹲在地上捡碎片，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有人递给她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深蓝手帕，边角绣着一粒极小的银色五角星。

“别用手捡，会割伤。”那声音像刚拧开的冰镇汽水，清冽里带着一点甜。她抬头，看见裴靖，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睫毛长得像两把小刷子，在眼睑处投下一道柔软的阴影。他蹲下来，用另一张便签纸把碎瓷片包好，又折了一只小小的纸船放进我掌心：“赔你的。”那纸船里躺着他刚折的五角星，锡纸折的，亮得晃眼。

许姩洛本以为一辈子只会与他擦肩。直到三个月后，她在市图书馆的志愿者招募表上再次看到那个签名——裴靖，字迹瘦长，像冬日里落光叶子的白桦枝。他们被分到同一组，负责把还回来的书按编码上架。他不说话，只埋头干活，偶尔把书递给许姩洛时，指尖会轻轻擦过她的手腕。也在这时候，许姩洛发现了他小趾上的伤。

午休时，许姩洛鼓起勇气问他小指的事。他合上手里的书，望向窗外被雪压弯的樟树枝：“小时候贪玩，被铁门夹的。当时血流得厉害，我却只想着今晚的狮子座流星雨。”他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锡纸星星，哗啦啦全倒进她摊开的掌心：“收好，赔给你的银河。”

图书馆的暖气太足，许姩洛的耳朵烧得通红。那天之后，他们开始交换秘密。他告诉她，他母亲在他十岁那年离开家，再没回来，只留下一整盒没用完的锡纸。他学会折星星，是想把思念叠起来，就不会太沉。而她则坦白，她暗恋的学长其实早就有了女朋友，她送骨瓷杯那天，刚好看见他们并肩走进电影院。裴靖听完，用圆珠笔在我的借书证背面画了一只戴眼镜的兔子：“为不值得的人哭，兔子会难过。”

……

“我原本想折够一千颗再告诉你。”

他的睫毛上沾着雪，声音有些发抖，“可我等不及了。”

瓶塞“啵”地一声被拔掉，折好的星星哗地倒进我兜里，像一场无声的流星雨。

“许姩洛，我把我的银河都给你了，你要不要……也分我一点光？”

她没说话，踮起脚吻了他。

雪花落在他们相触的唇间，先凉后热，化成一滴咸而甜的泪。

那一刻，风声、心跳、远处鞭炮试放的闷响，全都退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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