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二十三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
阿菀攥着冻得发红的手指,跟着领路太监踏入紫禁城时,砖缝里的残雪正映着她灰扑扑的脸。三年前,她还是苏州织造府的大小姐沈知菀,父亲官至三品,母亲擅画兰草,那时她家的庭院里,冬雪总落满青石板,暖阁里永远飘着檀香
直到永定二十年那场“织造贪墨案”。一夜之间,父亲被押入天牢,母亲投了荷花池,满门抄家时,她躲在假山石缝里,听见锦衣卫踹开房门时喊:“沈显私通藩王,伪造龙袍,罪证确凿!” 可她分明记得,父亲前夜还在灯下核对账本,说要揭发漕运里的惊天猫腻
“罪臣之女沈氏,按例发往浣衣局为奴,” 领路太监的公鸭嗓拉回她的思绪,“不过……你倒是走了运。”
阿菀垂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是走了运,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活下来的。从苏州到京城的路上,她躲过三次灭口的黑手,如今能站在这里,本就是逆天而行。这朱墙之内藏着父亲的冤屈,也定藏着翻案的契机——她必须活下去,像石缝里的草一样,死死扒住这唯一的出路
“新来的?” 管事姑姑头也没抬,把一摞绣绷推过来,竹篾子在她手背上划出红痕,“往后跟着青黛学,针脚歪了,仔细你的皮。”
阿菀低头应是,刚要去接绣绷,脚下却被门槛绊了一下,一摞绷子哗啦散了一地。管事姑姑顿时炸了毛,扬手就朝她脸上扇来:“丧门星!刚进来就敢犯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若不是前日有人塞了五十两银子,指明要你进尚功局,你此刻早该在浣衣局刷恭桶,或是被发去边关为妓了!”
巴掌终究没落在脸上,管事姑姑似乎想起什么,狠狠啐了一口:“给我捡起来!再出半点错,我立刻把你扔去杂役处喂老鼠!”
阿菀蹲身捡绣绷时,指尖在冻硬的青砖上微微发颤。五十两银子,指定要她进尚功局。她一个罪臣之女,本是将死之人,怎会有这般安排?那人既肯为她费心思,必是知道些什么,或是需要她做什么。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是她的浮木
暮色降临时分,针线房里仍是一片忙碌。十几个宫女围着一张长案,案上摊着的云锦流光溢彩,金线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这是要给崔贵妃赶制的披风,据说贵妃要在三日后的围猎宴上穿
阿菀刚被分到此处,还摸不清规矩,只能站在角落给绣娘们递线团。她看着那云锦的纹样,是极繁复的缠枝牡丹,每一片花瓣都要用上好的苏绣技法,针脚密得能数出个数来。能让尚功局如此兴师动众,这位崔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定然不轻
“手快点!这金线要是绣歪了半分,仔细咱们的皮!” 管事姑姑拿着戒尺敲了敲桌沿,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紧张,“崔贵妃最是讲究,去年有个绣娘把凤凰的尾羽少绣了一根,直接被杖毙了!”
阿菀握着线团的手指紧了紧,刚要把一团银线递给青黛,却听见旁边两个宫女正凑着头小声嘀咕
“……也不知崔贵妃走了什么运,明明性子那般狠戾,皇上偏宠她宠得没边。” 一个穿绿衣的宫女往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前几日御花园的锦鲤被她赏了一丈红,就因为那鱼跳起来溅了她裙摆上的水。”
另一个穿紫衣的宫女撇撇嘴:“谁让她是户部尚书崔翰林的女儿呢?崔家在朝堂上势力大得很。不过啊,这崔家的女儿,命数都怪得很。”
“你是说她姐姐?”
“可不是嘛,” 紫衣宫女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当年崔家大女儿本是许给刑部尚书傅叶慎家的公子傅恒的,临了却突然说得了怪病,死活不肯嫁。傅家是什么人家?最是看重脸面,两家就此结了仇。没过半年,崔家大小姐就‘不治身亡’了,才有了现在这位二小姐崔鸣雪进宫补了缺。”
绿衣宫女“嘶”了一声:“那傅家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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