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初遇（1998年秋） (4-3)

"......贷款利息又涨了，"西装男士的声音飘进来，"王行长说最多再宽限两个月......"

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星辰还是捕捉到了几个词："......演出费......抵押房子......"

就在这时，整个屋子突然陷入黑暗。星辰听见母亲在客厅惊叫一声，然后是东西落地的闷响。他摸索着走出厨房，迎面撞上父亲身上浓烈的烟味。

"电路老化，"父亲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去看看电闸。"

星辰站在原地，听见父母在走廊低声交谈，语气中的焦虑即使压低了也掩饰不住。突然，一束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在墙上画出一个晃动的圆圈。

"星辰！"是明月的声音。他跑到窗前，看见女孩举着手电筒站在院子里，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睡衣，头发已经散开，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我家也停电了！"她晃了晃手电筒，"妈妈让我来问问你们需不需要蜡烛。"

星辰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家，父母的声音还在走廊里持续。他轻轻推开窗户："能......能出来玩吗？"

五分钟后，两个孩子坐在明月家的门廊台阶上，共裹着一条毛毯。明月的母亲给他们端来热牛奶和小饼干，还点了几根蜡烛放在玻璃罐里。

"我爸爸说这次停电要持续一整晚，"明月咬着饼干说，"因为主干线路检修。"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爸爸妈妈吵架了吗？"

星辰盯着杯中晃动的牛奶，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父亲最近的暴躁，也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些深夜听到的、关于"钱"和"工作"的争吵。

明月似乎理解了他的沉默，突然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我们来玩抽乌龟吧！输的人要讲一个秘密。"

烛光下，他们玩了好几轮。星辰输了一次，明月让他说出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雷声，"星辰最终小声承认，"特别是夏天的雷雨。"

明月赢了游戏，却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也怕。"然后她飞快地坐回去，露出狡黠的笑容："该你了，问我问题。"

星辰想了想："你为什么要给那只猫包扎？"

明月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因为它的腿受伤了，就像我妈妈去年一样。"她用手指描画着玻璃罐上蜡烛的投影，"妈妈说，看到别人受伤要帮忙，因为......"她皱起眉头回忆着，"因为所有疼痛都会在世界上留下回声。"

星辰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想起下午在梧桐树下看到的那个心形刻痕。就在这时，明月突然指着天空："看！星星出来了！"

停电后的夜空格外清澈，银河像一条闪亮的纱巾横贯天际。明月兴奋地指着各种星座，虽然她说的形状和星辰在天文书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那颗最亮的是北极星，"明月信誓旦旦地说，"妈妈说，迷路的人看着北极星就能找到家。"她转向星辰，"你爸爸为什么给你取名星辰呀？"

夜风吹动梧桐叶，沙沙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低语。星辰望着天上的星光，轻声说："他说......夜里迷路的时候，看着星星就能找到家。"

明月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握住星辰的手："那以后我迷路了，你就当我的星星，好不好？"

她的掌心温暖而坚定，星辰感觉某种温暖的东西从胸口漫上来。他点点头，听见自己说："好。"

在他们身后，两栋房子的窗户依然漆黑，只有蜡烛的火光在玻璃罐里轻轻摇曳，将两个孩子的影子投在梧桐巷的老墙上，交叠在一起，久久不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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