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桐溪坐在画廊靠窗的藤椅上时,暮色正漫过青竹巷的瓦檐。手机在掌心焐得发烫,屏幕上“师兄”两个字的备注,是很久之前存的。
他指尖反复摩挲着通话键。
其实打这个电话前,他对着镜子练习了三次。
第一次说“我结婚了。”声音颤动的像得了帕金森,很可笑;第二次是掐着掌心说的,但是感觉心脏比手更疼;第三次声线终于平稳了,却在挂断假想通话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拨通键。听筒里传来三秒忙音,然后是云池清润的声音,“桐溪?”
严桐溪的指尖掐进藤椅的木纹里,廊下的风铃被晚风拂得轻响。
“在忙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稳,像在说别人的事。
多可笑,明明是他要宣告一个终结,却先问云池忙不忙。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不是特意来添堵的。
“刚画完一幅静物。”云池那边有铅笔滚动的轻响,“你呢?画廊今天收摊早?”
沉默在电话线里漫开。严桐溪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雨停后的青石板路泛着潮光,像他此刻压在喉咙口的话。他想起几年前前在卢浮宫,云池站在《蒙娜丽莎》前回头看他,那时他们谁都没提未来,却默认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靠近。
那时候他说,等严桐溪这次画展结束,就去挪威看极光。他说那里的夜空会变成绿色,像他最喜欢的那管翡翠绿颜料。现在想来,有些约定,果然是经不起等的。
“师兄,”他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我结婚了。”
听筒那头的铅笔声骤然停了。过了很久,久到严桐溪以为信号断了,才听见云池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月初。”严桐溪低头看着自己空旷的无名指——江砚那枚没戴过的戒指,他只试了一次就摘了,“商业联姻,江家。”
说“江家”比说“江砚”容易些。说“商业联姻”比说“一场没人出席的婚礼”更体面些。
严桐溪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他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想说这场婚姻里连句像样的“你好”都没有,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他人……还好。”
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谎话。江砚此刻大概正在哪个酒吧搂着新人,而严桐溪在这里,替他维护着可笑的“还好”。
云池那边沉默得更久了,久到能听见画室窗外的风声。严桐溪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的样子——大概正站在画架前,握着画笔的手停在半空,侧脸线条在暮色里绷得很紧,像他画过的那幅《未完成的告别》。
他觉得我懦弱吗?严桐溪心里想着。为了家族利益,连喜欢的人都能拱手让人。
可他那么聪明,一定懂的。他懂商场的身不由己,懂那些明里暗里的胁迫,就像当年在罗马街头,我说“有点冷”,他就脱下风衣披在我肩上,什么都没多问。
“也好。”云池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江家能护着你。”
严桐溪的喉结滚了滚。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最软的地方。原来连告别,都是他在找台阶下。
“画廊最近在筹备新展,”严桐溪转开话题,指尖划过窗台上那盆文竹的叶片,“有幅《溪山雨》,画的是青竹巷的雨景,本来想……”
本来想请你来看的。想让你站在画前,听我絮絮叨叨。
“替我留着吧。”云池打断他,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像在掩饰什么,“下次去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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