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巷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画廊的木格窗上,像没完没了的哀乐。严桐溪坐在画架前,手里的刮刀悬在半空,画布上的云海被他改得发灰,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雾。
“叮咚——”
风铃响第三遍时,他终于放下刮刀。江砚撑着把黑色大伞站在门口,伞沿滴着水。他手里拎着带有卡通图案的保温桶,与他一身桀骜的皮衣格格不入。最近江砚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天天跑来骚扰他。
“刚出炉的生煎包,”江砚把保温桶往柜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我家厨子做的,比巷口那家强。”
严桐溪没看他,目光落回画布上那片灰云“不需要。”
“啧,又摆脸子。”江砚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长腿伸直差点踢到画架,“你这画廊阴气沉沉的,怪不得没生意。”他说着掏出手机,点开几张照片怼到严桐溪眼前,“看看我让人弄的设计图,隔壁茶馆改完这样,够不够衬你这破画?”
照片上的咖啡座刷着钴蓝色墙漆,露天区的遮阳伞印着云海图案,像从严桐溪的画里抠出来的。
严桐溪的睫毛颤了颤,没接话。这颜色让他想起云池送他的颜料,也是这种钴蓝,那时他们窝在小画室里,云池笑着说“你的画该有片像样的天”。
“哑巴了?”江砚戳了戳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跟你说话呢。”
严桐溪缩回手,像被烫到。他转身想去洗画笔,却不小心撞上江砚伸过来的腿,整个人踉跄着差点摔进画桶里。江砚眼疾手快捞住他,掌心贴在他后颈,烫得惊人。
“走路不看路,想碰瓷?”
严桐溪挣开他的手,“江先生要是没事,请回吧。”
“没事就不能来?”江砚挑眉,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往他面前递,“给你的。”
是支钢笔,笔帽上镶着碎钻,晃得人眼晕。严桐溪认得这牌子,上次在奢侈品杂志上见过,价格够买他半画室的颜料。
“我不用钢笔。”他别过脸,耳尖却泛起红——不是羞的,是想起云池送他的那支旧钢笔。
“不用给我扔了。”江砚把钢笔往笔筒里一插,发出咔嗒声,“反正我钱多。”他起身踱到画架前,盯着那片灰云皱起眉,“这画看着像哭了,改改。”
严桐溪的手猛地攥紧刮刀,指节泛白。这是他画给云池的告别礼,是他未出口的告别,轮得到江砚来置喙?
“关你什么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颤意。
江砚愣了愣,大概没料到他会呛人。画室里静下来,只有雨声敲窗的轻响。严桐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能调出最温柔的钴蓝,此刻却连握稳刮刀都难——云池的电话像道疤,碰一下就泛疼。
“喂,”江砚突然开口,声音放低了些,“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挠了挠头,从兜里摸出个药瓶递过去,“上次看你贴了阻隔贴,是不是发热期……我带了镇定剂……”
严桐溪没接,只是看着窗外的雨。想起云池说“替我留着”时的语气,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有些人连告别都要替对方周全。
“滚。”
这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时,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江砚的动作僵住了,药瓶在他手里转了半圈,最终还是放下了。
“行,我滚。”他抓起椅背上的皮衣甩到肩上,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生煎包凉了不好吃。”
风铃再响时,雨好像小了点。严桐溪盯着那盒生煎包看了很久,直到水汽模糊了视线。画布上的灰云被他用刮刀狠狠刮掉一块,露出底下原本的钴蓝,像被撕开的伤口,又像拨开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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