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陋室微光 (2-1)

五年前。

仁和医院住院总医师的值班室，狭小、杂乱，弥漫着消毒水和疲惫的气息。墙上的挂钟指针颤巍巍地指向凌晨两点。陆衍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从一堆病历和影像片中抬起头，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连续三十六小时的轮值，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漆皮剥落、吱呀作响的出租屋木门时，所有的疲惫仿佛被一道温暖的光瞬间驱散。

“回来啦？”轻柔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

小小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苏晚蜷在旧沙发里，身上搭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薄毯。她面前的小木几上摊着画本，铅笔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笑容，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儿，卧蚕下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

“嗯。”陆衍脱掉沾染着医院气息的外套，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她身边的地板上，后背靠着沙发，头微微后仰，枕在她并拢的膝盖上。一阵熟悉的、带着她体温和淡淡皂角香的暖意包裹了他紧绷的神经。

苏晚放下铅笔，纤细的手指带着安抚的魔力，轻轻按摩着他发胀的太阳穴。“累坏了吧？锅里温着山药排骨汤，我去给你盛。”

“不急。”陆衍闭着眼，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仿佛汲取着某种生命能量。“画什么呢？”

“喏，”苏晚把画本递到他眼前，声音带着点小得意，“灵感来源于某位陆医生专注看CT片的侧影，是不是很有‘人类大脑守护神’的雕塑感？”

画纸上，铅笔线条流畅而有力，勾勒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性侧影，他微微蹙眉凝视着什么，眼神专注得仿佛穿透了纸背。背景是虚化的、代表神经网络的线条，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将那份专注和沉静烘托得极具力量感。

陆衍看着画，又抬眼看看她亮晶晶的、盛满笑意的眸子，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画得比我本人帅多了。看来我这个‘模特’得努力，不能辜负苏老师的艺术加工。”

苏晚咯咯笑起来，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贫嘴！快去洗手喝汤。”

那碗汤，装在豁了口的白瓷碗里，热气腾腾，山药炖得软糯，排骨不多，但汤色清亮，飘着几粒翠绿的葱花。陆衍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流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再蔓延至四肢百骸。窗外是城市深夜的霓虹，窗内是这一方陋室的微光与温暖。他们分食着同一碗汤，分享着同一副廉价的耳机，里面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在漏雨的屋檐下相拥取暖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汤里最醇厚的滋味。

为了省钱付一个小小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的首付，他们可以连续几个月不喝一杯奶茶，晚餐常常是一碗清汤面或者分食一份最便宜的盒饭。陆衍的白大褂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苏晚的画具盒用了很多年，颜料总是用到最后一滴。清贫像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了外界的浮华，却让两颗依偎的心更加清晰、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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