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惨白的光,像上帝的独眼,冰冷地俯视着手术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刺鼻的气息,混合成一种宣告死亡的前调。陆衍站在主刀的位置,戴着无菌手套的双手悬停在光圈中心,骨节分明,透着常年被消毒水浸泡后的冷白。
这双手曾笨拙地为她扎起过散落的发丝,曾小心翼翼捧着她因化疗而布满青紫针孔的手背轻轻呵气,也曾…在五年前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傍晚,狠狠攥成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青筋如愤怒的虬龙暴起。
“陆医生?”巡回护士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粘稠的水幕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陆衍没有回应。他的目光穿透了浅蓝色的手术帽和口罩的遮挡,如同生了锈的铁钉,死死钉在无影灯下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张脸瘦削得脱了形,颧骨如嶙峋的山峰高高凸起,皮肤是长久不见阳光的病态蜡黄,薄薄地绷在骨骼的轮廓上,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每一次机械的送气,都在透明的罩壁上凝结一层薄薄的白雾,又迅速消散,周而复始,徒劳地维持着这具躯壳与世界的最后联系。
可即便如此,那早已刻入骨髓的轮廓,他怎么会认错?
是苏晚。
这个名字,像一枚在熔炉里烧得通红的铁钉,裹挟着五年前那焚尽一切的烈焰与屈辱,狠狠楔进他的颅骨!心脏像是被一只从冰窟里伸出的鬼手骤然攫住,瞬间停止了搏动,紧接着,又如同失控的引擎,疯狂地、绝望地擂动起来,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嗡鸣。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耳膜里尖锐的轰鸣声瞬间吞噬了手术室里心电监护仪那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那是生命还在微弱挣扎的证据。
“患者苏晚,颅内动脉瘤破裂,广泛性蛛网膜下腔出血,脑疝形成,GCS评分3分。”主治医生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在汇报病史,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毒针,精准地扎进陆衍的神经,“送医时已深度昏迷,自主呼吸微弱,瞳孔对光反射消失。唯一在世的远亲签署了放弃积极抢救和器官捐献意向书。”
“陆医生?”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不安,甚至有一丝恐惧。无影灯下,陆医生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寒意,比手术室的低温更甚。
陆衍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屏住了呼吸,指尖冰凉麻木。他用力眨了一下刺痛的眼睛,试图驱散眼前那片因极度震惊和翻涌的旧恨而起的浓重黑翳,强行将视线从那张枯槁得如同木乃伊般的脸上撕开,聚焦到旁边心电监护仪跳跃的波形上。血压低得可怜,数字在危险边缘颤抖;心率快而不规则,像垂死者的最后喘息。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荒谬绝伦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压下的惊悸洪流,在他胸腔里冲撞奔突。家属放弃了?呵,也好。老天爷终于开眼,把这个背叛者送到了他的手术台上。五年了,整整五年蚀骨焚心的恨意,终于等来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准备开颅。”他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出来,竟然异常平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仿佛是从另一个灵魂的喉咙里挤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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