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色黄昏 (2-1)

命运的转折，往往始于细微的裂痕。

那段时间，苏晚总觉得很累。低烧像跗骨之蛆，断断续续，缠绵不去。刷牙时，牙龈总是渗出刺目的鲜红，漱口杯里常常飘着血丝。起初她以为是工作太累，画室里的孩子太闹腾，或者季节变换着了凉。她偷偷吃了点消炎药和退烧药，但情况没有丝毫好转。更让她心惊的是，手臂、小腿上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青紫色的瘀斑，不痛不痒，却像不祥的印记。

“晚晚，你脸色很差，必须去医院看看。”陆衍皱着眉，手指抚过她眼下浓重的阴影和异常苍白的脸颊，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担忧。他职业病发作，甚至轻轻按压她的胸骨，苏晚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可能…就是最近有点虚…”苏晚躲闪着他的目光，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虚弱。内心深处，一种模糊却强烈的恐惧正在滋生。她害怕那个猜测成真，害怕打破眼前好不容易盼来的、即将触手可及的安稳。

在陆衍近乎强硬的坚持下，苏晚独自一人来到了仁和医院。血液科候诊区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长椅上坐满了人，大多是面色灰败、眼神空洞的患者，被家人搀扶着，或独自蜷缩着。压抑的咳嗽声、低低的啜泣声、家属间焦虑的交谈声，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苏晚坐在角落，攥紧了手里的挂号单，指尖冰凉。她看着那些愁苦的面容，看着护士推着药车匆匆走过的身影，心中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

“苏晚！”冰冷的电子音叫到了她的名字。

诊室里，医生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性。听诊器冰冷的触感贴在苏晚的胸前，医生的眉头越锁越紧。接着是详细的问诊，翻看陆衍之前逼她做的、显示异常的血常规单子（血红蛋白只有65g/L，白细胞计数异常增高，血小板低得可怜）。医生的表情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需要立刻做进一步检查，骨髓穿刺。情况…不太好。”医生的声音刻意放平缓，却像重锤砸在苏晚心上，“高度怀疑是急性髓系白血病，M5型可能性大。必须马上办理住院。”

“白…白血病？”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飘，遥远得不像是自己的。诊室白色的墙壁、医生严肃的脸、桌上冰冷的仪器，都在眼前旋转、褪色。那张印着“仁和医院”抬头的入院通知单被塞进她手里，右上角清晰打印着：

**姓名：苏晚**

**入院日期：2020年7月16日 15:27**

**初步诊断：急性髓系白血病（AML-M5）待排**

2020年7月16日，下午15点27分。这个时间点，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她的生命线上。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张薄薄的纸，重逾千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只觉得双腿灌满了铅，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外面阳光毒辣，炙烤着大地，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跌坐在医院外冰冷的花坛边沿。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陆衍熬红的双眼、为了存首付他们连一杯奶茶都舍不得买的窘迫、新闻里白血病治疗的天价费用和那些形容枯槁、在化疗中痛苦挣扎的报道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疯狂旋转。她太了解陆衍了。他绝不会放弃。他会卖掉一切能卖的，借遍所有能借的，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只为了抓住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然后呢？最终的结果，大概率是人财两空。他刚刚起步的、充满希望的职业生涯会被彻底拖垮，他的人生将坠入无边黑暗，只因为她这个沉重的、注定腐烂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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