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恨火铸刃

陆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在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城市街头游荡。钻戒盒子落地的碎裂声，苏晚那张惨白麻木、嘴唇带血的脸，陈强那挑衅痞笑的眼神……这些画面如同最残酷的默片，在他脑中反复重播、放大，每一次回放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的心脏。剧烈的疼痛和灭顶的屈辱感几乎将他撕裂。

酒精成了唯一的麻醉剂。他钻进街角最廉价的酒吧，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劣质的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胃，却浇不灭心中那团名为“背叛”的蚀骨火焰。他喝到呕吐，喝到意识模糊，喝到酒吧打烊被赶出来，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后巷。雨水混着泪水流下，分不清彼此。

天亮后，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带着一身酒气和狼藉回到出租屋。屋内的景象——凌乱的床铺，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他发疯般地将所有与苏晚有关的东西扫进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她喜欢的画册，她常用的水杯，她留在洗手间的洗漱用品，甚至墙上她画的那幅他的侧影速写……所有承载着他们共同记忆的痕迹，都被他粗暴地抹除。垃圾袋被狠狠扔进楼下的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埋葬一段不堪的过去。

只有一样东西他无法丢弃——锁骨下方，那只展翅欲飞的飞鸟纹身。它像一个耻辱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的愚蠢和付出真心的代价。每一次触碰，都引来恨意如毒藤般疯狂缠绕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将铺天盖地的痛苦，转化为近乎自虐的工作狂模式。主动申请最危险、最复杂、最耗时的神经外科手术。他像一架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把自己牢牢钉在手术台上、病房里、值班室中。无影灯成了他唯一的光源，冰冷的手术器械是他对抗内心崩塌和那无休止的恨意的武器。

他拒绝一切情感连接。同事的关心，护士的示好，甚至上级的赞赏，都被他用一层厚厚的、名为“冷峻”的冰壳隔绝在外。他变得锋利、沉默、不近人情。手术时，他全神贯注，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次切割、每一次缝合都精准到毫厘，仿佛不是在拯救生命，而是在对记忆中那个“背叛”的女人进行一场场无声的、冰冷的审判。他沉醉于这种掌控感，沉醉于用绝对的理性和技术去主宰生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压下心底那头名为“痛苦”的野兽。

五年。地狱般的五年。他用高强度的工作和刻骨的恨意作为燃料，将自己淬炼成了一把寒光四射、令人敬畏的手术刀。他成为了仁和医院神经外科最年轻、技术最精湛、也最难以接近的主任医师。荣誉、光环、同行的敬畏纷至沓来。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支撑他站在这座医学高峰之巅的，并非对生命的敬畏，而是那深入骨髓、日夜啃噬着他的恨意。

夜深人静，当手术室的喧嚣褪去，当他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公寓床上，那些被他强行压制的念头就会如同鬼魅般浮现。他无数次幻想，如果有一天，苏晚落到他的手术台上……这个念头阴暗而偏执，带着毁灭性的快感，却成了支撑他在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瞬间，继续走下去的唯一动力。他动用一些灰色渠道，断断续续收集着关于陈强（那个“奸夫”）的消息：听说他混得不错，开了家放贷公司，日子很滋润。每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像在陆衍的恨意之火上浇了一勺滚油。他想象着苏晚依偎在那个混混身边，用他的钱过着舒适的生活，脸上或许还带着曾经只对他展露的笑容……每一次想象，都让那根名为“恨”的毒刺在他心脏里扎得更深、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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