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最终落下。黑色的墨水在“陆衍”两个字上晕开,字迹扭曲变形,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挣扎。每一笔划下,都像是在他自己的心脏上刻下“凶手”二字,伴随着心电监护仪那永恒的哀鸣。
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上了那个被恨意和悔恨彻底摧毁的世界,也将苏晚永远留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后续的流程像一场模糊的噩梦。摘取器官的团队来了,带着专业的冷静和一丝对生命的敬意。陆衍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麻木地站在角落,看着他们将她推走,推向他亲手签署的、最终的去处。他没有勇气再看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的。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像一条条冰冷的、嘲笑着他的光带。他回到了那间尘封五年、如同时间胶囊般的出租屋。灰尘在开门瞬间扬起的微光中飞舞,空气里弥漫着陈旧和腐朽的气息。屋内的一切摆设都蒙着厚厚的灰,凝固在五年前那个绝望的黄昏。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厨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边缘的微光,他站在那个落满灰尘的米缸前。冰凉的、粗糙的米粒触感从指尖传来。他颤抖着手,不顾一切地插入米缸深处,近乎疯狂地摸索着。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带着棱角的小盒子。
他猛地将它掏了出来,拂去上面沾满的米粒和灰尘。小小的蓝色丝绒盒子,在他掌心显得那么轻,又那么重。他颤抖着打开盒盖。
那枚小小的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戒托上,还残留着一小块早已干涸、发黑凝固的血迹——那是五年前,他砸向陈强时,指关节破裂留下的印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凝固。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微弱却无比刺眼的光芒,像一颗冰冷的星辰,照亮了他灵魂深处最黑暗的罪孽。
陆衍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戒托棱角深深刺入他的掌心皮肉,鲜血混合着不断涌出的泪水,滴落在陈年的米粒上,洇开一小片暗红。然而,身体上的刺痛,如何能及灵魂被寸寸凌迟、被真相反复鞭挞的万分之一?
他辞去了仁和医院神经外科主任的耀眼职位。那把他曾引以为傲、象征着权力与救赎的手术刀,如今握在手中,只会让他想起苏晚手腕的冰凉和心跳停止那一刻他指尖感受到的最后颤动。他无法再面对手术室的无影灯,那光芒会让他瞬间回到那个亲手终结一切的瞬间。
他卖掉了后来购置的公寓、车子,变卖了所有值钱的物品。用这些钱,加上他所有的积蓄,成立了一个面向白血病患者的专项救助基金,名字只有一个——“苏晚”。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卑微到尘埃里的赎罪方式。也许能帮到另一个挣扎在深渊边缘的“苏晚”,也许能减轻他心中亿万分之一的负罪感?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然后,他搬回了这间破旧、冰冷、充满痛苦记忆的出租屋。他清理掉厚厚的灰尘,却刻意保留了所有苏晚生活过的痕迹——她喜欢的那个缺了口的杯子还放在原位,墙上那片她画作留下的空白印痕依旧清晰。他睡在她曾经睡的那一侧床上,蜷缩着,试图从冰冷的床单上汲取一丝早已消散的、属于她的气息。米缸里的戒指成了他唯一的“伴侣”,被他用一根细细的银链穿起,日夜挂在胸前,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冰冷的触感和戒托的棱角,时刻提醒着他犯下的罪。
他一遍遍读着那张被血泪浸染、字迹模糊的病历纸背面苏晚的遗言:
**【别恨他。是我选的。太痛了,不想他看着我一点点烂掉。戒指…在米缸里…对不起…好好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反复刺穿着他的灵魂。“好好活”?他如何还能“好好活”?他活着,呼吸着,行走着,却如同被放逐在无间地狱。每一次心跳的搏动,都是对“他亲手拔掉了她的呼吸机”这一残酷事实的重复宣判。每一次日出日落,都是对他余生的漫长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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