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最底层的灰,积了有三年。
我捏着那枚徽章的边缘,塑料壳早裂了缝,锈成褐色的别针戳着掌心。高二那年,这东西总别在周延的校服领口。他拉链永远拉到顶,徽章被卡得只剩半只鹰,翅膀尖磨得发亮。
那时候我坐在第三排靠窗,他在最后一排。每天七次,脚步声比预备铃早三秒。走廊窄,他路过时胳膊肘总蹭到我的桌角,练习册边缘卷了毛边。
“林小满,步骤反了。”他把数学卷子推回来,徽章蹭过纸页,留下道浅灰的痕。我盯着他的手指,骨节处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篮球磨的。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我卷子上,像片会动的云。
晚自习停电那晚,教室后排炸开哄笑。我摸出桌肚里的手电筒,刚按亮,光束就撞上周延的脸。他坐在斜对过,睫毛在鼻梁投下扇形的影,“借个光。”他说。
光柱里飘着无数尘埃。他翻书的动作很慢,我举着手电筒,直到胳膊发麻。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了又露,他忽然抬头,“你想考哪所大学?”
“还没定。”我的声音比蚊子响。
“南方吧,”他合上书,“那边冬天不冷。”
后来他转学那天,我在操场捡到这枚徽章。塑料壳上沾着草汁,别针歪成了直角。教导主任在广播里念处分决定,说他把隔壁班男生打进了医院,肋骨断了两根。我捏着徽章蹲在看台后面,直到露水打湿裤脚,校服后襟凉得像块冰。
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那天,我妈在厨房炸丸子。油星溅到围裙上,她抹了把脸,“去南方也好,离你爸远点。”我爸那年在工地上摔断了腿,醉了就骂街,骂我妈没生儿子,骂我读书浪费钱。他的拐杖斜靠在门框上,像根生锈的铁条。
宿舍楼下的香樟树枝桠伸进阳台。我把徽章别在床沿,看它在风里轻轻晃。周延的朋友圈停留在三年前,最后一条是张篮球场的照片,他穿着红色球衣,背景里的记分牌显示103:89,日期是他转学那天。
第二章 潮
大二那年冬天,我在图书馆接到陌生电话。听筒里的噪音像砂纸摩擦,“林小满?”
我的手指突然发冷。图书馆的暖气不太热,玻璃上结着层雾。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他说。
香樟树的叶子落了满地,踩上去咯吱响。周延站在公交站牌下,穿件黑色羽绒服,头发留长了,遮住眉骨。他手里捏着罐可乐,冻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鞋面上,洇出深色的痕。
“怎么找到我的?”
“问了高中班主任。”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听说你考到这儿了。”
我们在操场走了三圈。跑道是新铺的,塑胶味混着草腥气。他说转学后去了体校,练了半年拳击,后来跟人合伙开健身房。“那男生没什么事,”他忽然说,“就是鼻梁骨裂了。”
我想起那天他被教导主任拽走时的背影,校服后襟沾着土,像只被雨淋湿的狗。“为什么打他?”
“他说你爸是瘸子。”周延的声音很轻,风卷着话尾飘远了。
我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高中时总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我爸拄着拐杖去菜市场捡烂菜叶。那些话像针,扎在衣服里,不疼,却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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