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刻的天色灰蒙如浸了水的薄宣,连院中桃树的轮廓都模糊得只剩一团墨影。
路桥卿刚推开沉重的桦木门扉,便见云奇疾肩背绷得笔直枯坐在台阶上,怀里的小妧妧反倒睡得香甜,小拳头攥着他的衣襟,只留下一个毛绒绒的发顶。
云奇疾闻声回头,眼底洇开的青黑比夜色更沉,喉结滚了滚,那句“被褥太软反倒睡不着”混着晓风飘进路桥卿耳中。
远处村舍零星的犬吠撕裂沉寂,山涧淙淙的流泉声蓦地清晰起来。
路桥卿俯身抱起打着小呼噜的妧妧,孩子温软的气息熨在颈侧。他拽起云奇疾冰冷的手腕:“走,带你看点东西。”
山巅石坪上,路桥卿指间凝起的一点金芒骤然刺破青冥。
阳光泼溅在那套玄奥手势上的刹那,云奇疾只觉得无数细碎温暖的光蝶撞入了淤塞的心口。
天幕依旧被稠密的灰蓝覆盖,浓得像一幅泼了水的古画。
四野阒寂,连风都歇在树梢酣睡。卿天堂后院悬垂的灯笼也已熄灭,只剩几颗孤星悬在遥远的天际,冷冷地映着。
路桥卿推开了自己厢房那扇沉重的檀木门扉,只觉一股清冽入骨的寒气扑面而来,激得他残存的几分睡意彻底消散。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褐绒围巾,正要深吸一口这破晓前的凉意舒展筋骨,目光却猝不及防地被台阶下一道凝固的身影攫住。
是云奇疾。
他独自枯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背对着房门,肩背绷得如同一块风化的硬石,透着一股倔强的疲惫。
怀里的小妧妧倒是安睡无恙,裹在柔软的襁褓中,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发顶,小小的身体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一只攥着云奇疾胸前衣襟的小拳头捏得紧实,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这小家伙倒是惯会享受,睡梦中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细小呼噜。
路桥卿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侧。台阶上凝结的露水浸透了云奇疾的下裳,他却浑然未觉。
细微的响动惊动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云奇疾。
他回过头来,那张轮廓冷硬的脸在蒙昧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眼底那片浓重淤积的青黑,沉沉地撞进路桥卿的眼帘,比头顶的夜色更为沉黯。
“路…路公子?”云奇疾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如同粗糙的砂纸磨过枯木。
他看到路桥卿眼底的关切,下意识地想把妧妧抱紧一些,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来掩饰,最终却只泄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吵着你了?抱歉,妧妧也不知怎么,后半夜就醒了,没再睡熟…”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再次投向远处幽暗的山峦轮廓。
这时,不知哪里的农户家养的大公鸡终于发出第一声嘹亮的打鸣,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犬吠划破了凝固般的岑寂,远处山涧传来的淙淙流水声,反倒在这喧嚣与宁静交织的奇特时刻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路桥卿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在他身边坐下,感受着冰凉石阶沁骨的寒意。
片刻的沉默后,云奇疾终于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路公子这里…一切都好。吃食精致,被褥软和,大伙儿也…也和气。”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某种无形的酸涩,“就是…就是太软和了,反倒…反倒睡不安稳…翻来覆去,总能听见爹娘喊我…”最后一个字几乎逸散在清晨的湿气里,只剩下尾音里那点抑制不住的微颤,道尽了辗转反侧、锥心刺骨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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