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叩朱漆，旧音生 (3-2)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把院角的芭蕉叶打湿了，绿得发亮。林清宴调好了琴弦，指尖在琴上轻轻一拨，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淌出来，混着窗外的雨声，像山涧里的泉水撞上了光滑的卵石。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极有节奏的敲门声，“笃、笃、笃”，不快不慢，每一声都敲得很实，像是用某种坚硬的东西在叩门。

福伯皱了皱眉：“这时候会是谁？今儿没约客人啊。”

林清宴的指尖顿了顿，那串音符戛然而止。她侧耳听了听，敲门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寻常访客的试探截然不同。

“去开门吧。”她把古琴放回琴囊，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了里面沉睡的魂灵。

福伯掀开竹帘出去，没过多久，就领着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走进来。男子身姿挺拔，比寻常男子高出小半头，肩宽腰窄，腰间系着条黑色的玉带，带扣是纯铜打造的狼头纹样——那是北境军人才有的配饰。他的脸被门口的阴影挡了大半，只能看到下颌线绷得很紧，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冷硬中透着股慑人的气势。

“林姑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北方口音特有的硬朗，像冰块撞击在岩石上，“在下萧彻。”

林清宴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萧彻。

这个名字，她在北方时就听过。北境最年轻的将军，三年前率三千骑兵，在雁门关外击溃了十倍于己的蛮族，一战成名。据说他性子冷戾，治军极严，在军中得了个“活阎罗”的名号。他怎么会来苏州？还找到这里？

“萧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林清宴站起身，身上的月白色襦裙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裙摆上绣着几枝墨竹，是她自己绣的，针脚细密，透着股书卷气。

萧彻走进来，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屋内。屋子不大，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上面放着各种古籍和器物，角落里燃着一炉沉香，烟气袅袅，把雨丝都染成了淡青色。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林清宴身上，她的个子不高，站在那里，像一株刚抽芽的竹，看着柔弱，却透着股韧劲。

“听说林姑娘能听旧音？”萧彻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这里有件东西，想请姑娘听听。”

他说着，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放在桌上。木盒是紫檀木的，上面包着层暗红色的漆，边角处已经磨损，露出里面的木质，看着有些年头了。

林清宴的目光落在木盒上，没说话。

萧彻打开木盒，里面铺着黑色的绒布，放着一支笛子。笛子是竹制的，竹色已经泛黄，笛身上刻着细密的云纹，笛尾处有个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这笛子，”萧彻的指尖在笛身上轻轻敲了敲，“是十年前，从一个战死的士兵身上找到的。”

林清宴没动，只是看着那支笛子。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和屋子里的沉香气息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萧将军想听什么？”她问。

“想听它最后响的那声，是军令，还是呼救。”萧彻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像盯着猎物的狼，“那士兵，是我同袍。当年我们被困在山谷里，他带着这支笛子出去求援，再也没回来。我想知道，他最后遇到了什么。”

福伯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这北境将军一看就是杀过人的，身上那股血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姑娘家哪见过这阵仗？

林清宴却像是没感觉到他身上的压迫感，她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笛身，忽然停住了。

她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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