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的晨雾裹着鱼腥与桐油味,在青石板路上凝成湿漉漉的水痕。林清宴提着药箱走在栈桥上,藏青布裙的下摆扫过钉着铁皮的木箱,箱角露出半张“北狄贡茶”的封条,墨迹在潮气里晕成模糊的黑团。燕七扮作挑货的村姑,扁担上的空筐晃悠着,眼角余光瞥见小陈抱着个酱菜瓦罐,正往码头西侧的歪脖子柳下走,那里站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手指在腰间的玉佩上摩挲——那玉佩的形状,与陆承宗把玩的“陆”字佩如出一辙。
萧彻靠在拴船的石柱上,青布衫的领口沾着些船底的青苔。他望着远处插着“水”字旗的官船,桅杆比寻常漕船高出三尺,帆布上用金线绣着暗纹——是李嵩府里特有的云纹样式。“水无常亲自来了,看来李嵩很在意这批货。”他注意到小陈把瓦罐递给黑衣人时,两人的手指在罐底快速碰了三下,那是影卫传递暗号的手势。
林清宴正给药箱里的银针消毒,指尖不小心碰到一枚刻着“陈”字的箭镞——那是燕七从窑厂影卫身上搜来的,箭杆材质与小陈常用的箭矢一模一样。她抬头时,正撞见小陈转身往回跑,少年的布鞋在潮湿石板上踩出浅痕,鞋跟处新补的补丁里,露出半片银色的令牌边角,与周猛攥着的玄铁令牌纹路相似。
“钱六来了。”萧彻突然开口,朝码头入口抬了抬下巴。
一个穿藏青短打的汉子正扶着个老妪往前走,汉子约莫四十岁,左手小指缺了半截,走路时左肩微沉,像是常年扛重物压坏了筋骨。老妪的头巾遮住半张脸,咳嗽声在雾里听得格外清晰,每咳一声,汉子就停下替她顺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
林清宴迎上去时,钱六立刻攥紧腰间的铜钥匙,钥匙串上挂着枚褪色木牌,刻着“漕运司”三个字。“姑娘是?”他的目光扫过林清宴药箱上的铜锁,锁孔形状与军械监打造的暗锁一致——王老铁说过,这种锁只有他爹和林行人会修。
“我是王老铁介绍来的大夫。”林清宴解下药箱搭扣,露出里面的脉枕,“听说老夫人身子不适。”她故意将脉枕的绣面朝上,上面绣着株兰草,与林行人账簿里夹着的书签图案分毫不差。
老妪突然剧烈咳嗽,咳得弯下腰,头巾滑落,露出满是红疹的脖颈。钱六的脸色瞬间发白,慌忙将老妪护在身后:“不用了,我们这就回去。”
“是尸斑疹。”林清宴的声音陡然提高,“老夫人夜里是不是总说心口冷,伤口碰水就流脓?”她看着钱六瞳孔骤缩,补充道,“我爹生前给北境斥候治过这种病,是被尸蛭咬后感染的毒疹,用南疆的青木香混着雪水敷,三日就能消肿。”
钱六的肩膀猛地一颤,扶着老妪的手松了半分。青木香是林行人当年从南疆带回的药材,只有他和几个老斥候知道用法。“跟我来。”他拽着老妪拐进条窄巷,巷尾的矮楼墙根处,刻着个模糊的“林”字。
矮楼的楼梯板踩上去像要散架,二楼的窗纸破了个洞,正对着水无常的官船。老妪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盖着件打满补丁的棉絮,床头柜上摆着个青瓷药碗,碗底沉着些黑色的药渣。林清宴用银簪搅动药渣,簪尖立刻变黑:“这药里掺了尸粉,长期服用会让人五脏腐烂。”
钱六手里的茶碗“哐当”落地,碎片溅到脚背上,他却浑然不觉。“是水无常……他每月都让人送药来,说能治我娘的病!”他突然扯开老妪的衣襟,老人心口处有个淡青色的掌印,“上个月他来逼我在运货单上签字,我娘拦了一句,就被他这样按在墙上!”
萧彻不知何时站在窗边,手里捏着片从窗台上摘下的叶子,叶子背面爬着只青虫,正啃食着叶脉。“就像这虫子,看似微不足道,却能蛀空整棵树。”他看着钱六的拳头攥得咯咯响,补充道,“你父亲钱德当年和林行人一起查布防图,牺牲时怀里还揣着半张舆图,那图现在在我手里。”
余响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