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能留

将她小心翼翼放在铺着干净被褥的床上时，上官鹤才借着昏暗的油灯光芒，真正看清她的模样。比上次在望春楼救她时更加憔悴，瘦得脱了形，宽大的素色中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衬得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最刺目的是她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旧疤，以及…她无意识覆在小腹上的手，和那微微隆起的弧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扼住了上官鹤的喉咙。楚归鸿按在她小腹上那暴虐的一幕，宋一汀纸条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危”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这个孩子…是楚归鸿强行占有她的铁证，是她所有屈辱和痛苦的根源！更是悬在她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夺命铡刀！高相国不会容忍这个“污点”存在，太子…太子若知道，又会如何？他不敢想下去。

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必须除掉它！立刻！在这个孩子成为催命符、将宋一梦彻底拖入深渊之前！

“一梦…”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走到床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不去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覆着小腹的手上，“你…听我说。”

宋一梦依旧沉默，空洞的眼神望着头顶简陋的帐幔，仿佛灵魂已经游离。

“这个孩子…”上官鹤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感觉每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不能留。”“它是楚归鸿的孽种！”上官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尖锐，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是高相国和楚归鸿用来摧毁你的工具！留着它，你永远无法摆脱那个噩梦！太子殿下…他若知道…”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作沉重的叹息，“它只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一梦，打掉它！只有打掉它，你才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宋一梦的唇角极其微弱地、近乎嘲讽地牵动了一下。她的世界早已被碾得粉碎，何来重新？但她依旧没有看上官鹤，也没有反驳。那双空洞的眸子深处，是一片死寂的冰湖，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上官鹤看着她毫无反应的样子，心沉到了谷底。他宁愿她哭，她闹，她恨他提出这个残酷的建议！也好过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漠然。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不再犹豫。他转身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柜子前，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粗陶小瓶。瓶身冰冷，里面装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淡淡苦涩气味的黑色药液。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备下的后手，药性极烈，能落死胎，也能…要人命。

他端着那碗用冰冷井水化开的黑色药汁走回床边。浓郁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不祥的死亡气息。

“喝了它。”他将碗递到宋一梦唇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指尖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看着那乌黑的药汁，仿佛看到了自己亲手递上的毒酒，心头一阵翻江倒海。

宋一梦的目光终于缓缓转动，落在了那碗漆黑的药汁上。她的眼神依旧空洞，没有恐惧，没有抗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认命。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那只布满旧伤痕和新擦伤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接过了那碗比她生命更沉重的药。

没有犹豫，没有质问。她仰起头，如同饮下最平常的清水，将那碗浓黑苦涩、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汁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溢出些许，蜿蜒而下，如同黑色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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