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大师摇头:“账册的事,沈尚书从未对人言明。但他曾与贫尼提过,漕运一案牵连甚广,恐动国本。”他将包扎好的伤药放在案几上,“如今金陵城风声鹤唳,靖王萧彻亲自督办沈家旧案,四处搜捕漏网之鱼。你此刻若露面,无异于自投罗网。”
沈清瑶沉默了。靖王萧彻,当今圣上萧弈的胞弟,手握京畿兵权,是朝堂上出了名的狠辣角色。父亲生前常说,靖王看似鲁莽,实则心机深沉,若朝中起乱,必是此人煽风点火。想来当年围剿沈府的禁军,便是由他亲自统领。
“那我该怎么办?”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复仇的念头像野草般疯长,可她连踏入金陵城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扳倒帝王与藩王?
了尘大师指着窗外的竹林:“你看那些竹子,冬日里被大雪压弯了腰,却从不折断。不是因为它们软弱,而是懂得蛰伏。”他转身从佛龛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套粗布尼姑袍和度牒,“从今日起,你便是云栖寺的‘了瑶’师父。先在这里住下,读书,学药,等时机。”
“时机?”
“嗯。”老僧点头,目光深邃,“帝王多疑,最忌权臣功高盖主。靖王手握重兵,又染指漕运利益,与圣上之间,早已貌合神离。沈家旧案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总有一天,这根刺会扎得他们血流不止。而你,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磨利自己的刀。”
沈清瑶接过那套灰扑扑的僧袍,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时,忽然想起从前那些绣着金线的锦缎。恍恍惚惚间,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她留了下来,成了云栖寺的“了瑶”。
白日里,她跟着了尘大师诵读经书,辨认草药。佛经的晦涩让她头痛,可每当念到“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时,心里的戾气总能稍稍平复些。辨认草药更难,那些带着苦味的根茎、有毒的浆果,起初总让她认错,被了尘大师用戒尺轻敲手背时,倒想起幼时父亲教她读《论语》的光景,眼眶便忍不住发热。
夜里,她会借着月光翻看那本账册。父亲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笔都透着坦荡,可记录的内容却字字惊心——漕运每年损耗的粮草中,近三成被截留在京城,最终流入的竟是内务府的库房;江南盐税的亏空,牵扯着三位皇子的母家;甚至连边防军的冬衣,都被换成了粗劣的麻布,省下的银两不知所踪。而在这些记录的末尾,总有一个用朱砂圈出的名字:萧弈。
原来这位登基十三年、号称“勤政爱民”的帝王,早已将天下当成了自己的私产。父亲不过是想揭开这层遮羞布,便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恨意像藤蔓般缠绕着心脏,可沈清瑶知道,光有恨是不够的。她开始跟着了尘大师学习权谋之术。老僧虽遁入空门,却对朝堂局势了如指掌,他教她分析奏章里的弦外之音,教她从官员的任免中看出派系倾轧,教她“以柔克刚”的道理。
“对付猛兽,不能正面硬碰。”一次讲解《孙子兵法》时,了尘大师指着棋盘上的“帅”,“你要做的,是靠近它,让它对你放下戒心,再在它最松懈的时候,一击致命。”
沈清瑶的心猛地一跳。靠近帝王?如何靠近?
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铜镜上,镜中映出一张清瘦的脸。曾经圆润的脸颊如今线条分明,下巴尖得有些硌人,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黑白分明,只是深处藏了太多东西,再也没了往日的清澈。
日子在平静中悄然流逝,转眼便是秋末。
这日,沈清瑶正在后山采药,忽然听见山下传来马蹄声。她警觉地躲在岩石后,只见一行穿着官服的人进了云栖寺,为首的正是靖王府的管家。隔着茂密的树丛,她隐约听见他们在询问“是否有陌生女子出入”,声音里的蛮横让她攥紧了手中的药锄。
“了瑶师父,快些回来!”是寺里的小沙弥在喊她。
沈清瑶深吸一口气,将药篓背在身后,低头快步往寺里走。经过那群官差身边时,她刻意用僧袍的袖子遮住半张脸,脚步不停。
“站住!”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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