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苏培盛学看奏章的日子,比在御花园当值更如履薄冰。苏培盛从不明着教,只把一堆奏折丢给她,让她自己揣摩,回头问起时,若答得差了,便是一记冷斥;若答得稍合心意,也不过是淡淡一句“再看看”。
沈清瑶知道,这是苏培盛的试探。他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爪牙,自然容不得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女轻易站稳脚跟。她每日抱着奏折读到深夜,把那些晦涩的官场术语抄在纸上,反复琢磨——江南水患的奏折里,“堤坝需修”四个字,背后藏着的是地方官想中饱私囊的贪心;边关报捷的文书里,“粮草尚可支撑”,实则是催饷的隐语。
这些都是了尘大师教过的“弦外之音”,只是从前在云栖寺是纸上谈兵,如今却要在真刀真枪的朝堂暗斗里验证。
这日,苏培盛丢给她一本卷宗,封面写着“江南盐税核查案”。沈清瑶翻开时,指尖猛地一颤——卷宗里提到的几个盐商姓名,赫然出现在父亲留下的账册里,而核查官的署名,正是当年参与围剿沈家的吏部侍郎!
“苏公公,”她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尽量平稳,“这卷宗里说盐税亏空是因‘海寇劫掠’,可按账册记录,去年江南并无海寇作乱的呈报。”
苏培盛正用银签挑着茶沫,闻言斜睨了她一眼:“你倒是看得仔细。可陛下说‘是海寇’,那便是海寇。你一个宫女,管那么多做什么?”
“奴婢不敢。”沈清瑶低下头,“只是觉得……若真是海寇,为何亏空的银两数目,与去年内务府采办的珊瑚树恰好相当?”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苏培盛挑茶沫的手顿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阴鸷取代:“你还敢查内务府的账?”
“不敢!”沈清瑶连忙跪下,“奴婢只是前几日整理旧档时,偶然瞥见内务府的采办清单,一时记混了……”她故意把话说得含糊,给对方留足了想象空间。
她知道,苏培盛是皇帝的心腹,必然清楚内务府与皇帝的关系。点到即止,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苏培盛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那笑声尖利得刺耳:“你这小丫头,眼睛倒尖。起来吧,这卷宗不用看了,去给陛下研墨。”
沈清瑶起身时,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赌对了,苏培盛虽忌惮她,却也需要一个能替他“留意”些事情的人。而她,恰好成了那个看似无害的“眼睛”。
御书房内,萧弈正在看靖王递来的奏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沈清瑶刚研好墨,就听他把奏折摔在案上:“放肆!他竟说要亲自押送粮草进京?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沈清瑶垂着头,不敢作声。靖王这是要带兵入京?他敢这么做,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是……宫里有他的人。
“苏瑶,”萧弈忽然叫她,“你说,靖王此举,安的什么心?”
这问题像一把刀,直抵要害。说靖王忠心,是欺君;说靖王谋反,是挑拨离间。沈清瑶的指尖在砚台上轻轻划过,忽然想起了尘大师说的“以柔克刚”:“陛下,奴婢不懂朝政,只记得小时候村里的恶霸,总爱把锄头扛在肩上,不是为了种地,是怕别人忘了他有锄头。”
萧弈愣住了,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这比方,倒粗俗得有趣。”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个“准”字,“既然他想来,就让他来。朕倒要看看,他的‘锄头’,敢不敢真挥下来。”
沈清瑶看着他落笔的力度,心头一凛。这是要引靖王入京,再瓮中捉鳖?可萧弈就这么有把握?还是说,他早已布好了局?
夜里,沈清瑶躺在偏殿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残月,忽然看见一道黑影从御书房的房檐下闪过,动作快得像只夜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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