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3-3)

门被推开，碗被放在门口。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祖父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脚步顿住了。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阁楼内唯一的光源——那条被报纸糊住的窗户缝隙。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并没有去碰那碗粥，而是伸出了布满老茧和油渍的手指，捡起了门边地板上的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张小小的、不起眼的硬纸卡。边缘有些毛糙，显然是刚刚掉落的。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那是她慌乱藏相机时，不小心从旧木箱里带出来的一张……旧照片？还是相机的什么部件？

祖父林海生捏着那张小小的硬纸卡，凑近门口昏暗的光线，仔细地看着。那是一张极其老旧的、已经泛黄发脆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工装背带裤的年轻男人，笑容灿烂而充满活力，正站在一艘刚刚刷好油漆、闪闪发光的崭新小渔船旁，意气风发地比着大拇指。那眉眼，依稀能看出是年轻时的林海生，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林晚从未见过的、明亮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照片的背景角落，一个同样穿着工装、面容模糊但气质温婉的女子，正含笑看着他。她的手里，似乎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正细心地擦拭着船身上溅落的油漆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祖父捏着照片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下颌线清晰地凸起。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自己，还有那个模糊的女子身影，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怀念？痛楚？追悔？最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的疲惫和苍凉。

他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良久，一动不动。只有捏着照片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最终，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数十年的光阴。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泛黄的照片收进了自己工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动作轻柔得近乎珍重。

然后，他站起身，没有再看阁楼深处一眼，也没有再看地上那碗粥。他沉默地转身，关上了门。这一次，他下楼的脚步声，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压抑的怒意，而是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岁月的尘埃上，疲惫而苍凉。

阁楼里，林晚蜷缩在阴影中，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惊吓而狂跳。但祖父最后那一声无声的叹息，那珍重收起照片的动作，那陡然苍老的背影，却像另一种无声的冲击，重重地撞在她的心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祖父那沉默坚硬的外壳下，同样背负着无法言说的、沉重的过往。那台相机，那张照片，连接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伤疤。

夜色渐深。林晚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手中仿佛还残留着相机冰冷的触感和按下快门时那微妙的震动。枕头底下，藏着那个危险的、却也带来一丝奇异悸动的秘密。而祖父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则像一个沉重的问号，悬在寂静的夜里。窗外的海潮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悠远而沧桑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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