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4-3)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她仿佛第一次透过这个冰冷的取景框，真正“看”到了祖父——那个沉默坚硬外壳下，同样背负着无法言说伤痛的男人。他笨拙地放下的每一碗粥，他沉重的脚步声，他昨夜珍重收起照片时那苍凉的眼神……所有之前被她恐惧和抗拒所屏蔽的细节，此刻都因为这模糊的一瞥，变得无比清晰而沉重。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年轻男声在门口响起，打破了店内的寂静：

“喂！老板！我订的渔线轮到货没？……咦？又是你？”

林晚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将那张祖父的背影照片紧紧攥在手心，藏到身后。她慌乱地抬起头，只见陈屿正一脚跨进店门。他依旧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头发乱翘，脸上带着刚干完活的汗渍和一丝惯有的不耐烦。他的目光扫过柜台，落在林晚和她手中明显刚拆开的信封上，眉头习惯性地皱起，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直白的好奇。

“这么快就来拿了？”他大喇喇地走近，目光落在林晚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那张色彩诡异的第一张照片上，“嗬！这洗得什么鬼颜色？过期胶卷就是坑！”他毫不客气地评价道，然后目光又转向林晚紧紧攥在身后、只露出一个角的手，“另一张呢？拍坏了？还是……” 他忽然凑近了一点，那双带着野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林晚兜帽下唯一露出的、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鲁莽的直率：

“喂，我说……你到底是不是聋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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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屿这句毫无遮拦、带着强烈好奇心和一丝莽撞的质问，像一颗石子，猛地砸进林晚刚刚因照片而激荡起巨大涟漪的心湖。

聋哑人？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她一下，让她攥着照片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她不是！她听得见！海浪声、风声、眼前这个男生响亮又带着火气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她……无法回应。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冒犯的愤怒瞬间涌了上来，冲淡了刚才看到照片时的激动与酸楚。她猛地低下头，将兜帽拉得更低，几乎完全遮住了脸。她不想面对他那直白的、带着审视的目光，不想再停留在这里一分一秒！

她像一只被彻底惊扰的兔子，慌乱地将手中那几张珍贵的照片胡乱塞回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里，紧紧攥在手中。然后，她几乎是撞开了挡在身前的陈屿（他猝不及防地“啧”了一声），低着头，以一种近乎逃跑的速度，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时光印记”照相馆的门。

清晨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海风灌进她敞开的帽衫领口，带来一阵寒意。她拼命地跑着，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轰鸣。手中那个薄薄的信封，此刻却像有千斤重。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她失语后亲手创造的、带着诡异色彩的微光证明；另一样，则是一个意外捕捉到的、沉默而沉重的背影，以及随之而来的、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绪。

她一路跑回家，冲进阁楼，“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她颤抖着拿出信封，再次抽出那两张照片。

第一张，那色彩迷离、如同异世界入口的薄荷园，证明着她并非一无所有。

第二张，那个在昏暗光线中佝偻、疲惫、沉默如山的背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也无声地撞开了她封闭世界的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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