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4-2)

接着，她犹豫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到那张祖父的背影照片上。指尖的“胶水”还未干。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夹杂着复杂情绪的动作，将这张模糊沉重的照片，贴在了第一张照片的旁边。

两张照片并排而立。一张是扭曲却充满生命力的光，一张是沉默而疲惫的影。光影交织，无声地诉说着她此刻混乱而悸动的心绪。

她退后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静静地看着这两张贴在桌侧的照片。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微弱的勇气，在心底悄然滋生。这是她的墙，她的角落，她的无声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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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里重新安静下来。窗外的海潮声清晰可闻。林晚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台静静躺在旧木箱旁的相机上。冰凉的金属机身，在从糊窗报纸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泽。一种强烈的冲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坚定，在她心底呐喊：她想再拍一次！不是偷拍，不是意外！她想真正地、主动地、用这个取景框去“看”，去“说”！

目标，就在眼前——那个沉重的背影。她想看清楚，想记录下，那个沉默外壳下更多的细节。

恐惧感依然存在，尤其是想到祖父发现相机时那阴沉的眼神。但此刻，那两张贴在墙上的照片，像两枚小小的勋章，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底气。

她鼓起勇气，再次拿起相机。这一次，动作不再像做贼。她走到糊窗报纸的缝隙前，小心地调整角度，让镜头对准楼下后院的方向。她知道，祖父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沉默地修补着那些破旧的渔网，或者侍弄着角落里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

取景器贴近眼睛。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透过那条狭窄的缝隙，向下窥视。

后院的光线比阁楼好一些。果然，祖父林海生正背对着阁楼的方向，坐在一张矮凳上。他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深褐色的破旧渔网。他微微佝偻着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双手，正灵巧地穿梭在粗粝的网线之间，修补着破损的地方。动作缓慢而专注，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韵律感。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宽阔但已显佝偻的肩膀上，勾勒出一道沉默而坚实的轮廓。

林晚的心跳加速了。她轻轻转动对焦环，让祖父那双劳作的手在取景框里逐渐清晰起来。那双手！皮肤黝黑粗糙，指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油污和网线的纤维。手背上横亘着几道陈旧的疤痕，像地图上的沟壑，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艰辛。这双手，曾握过枪？开过船？还是……也曾笨拙地试图拥抱过谁？取景框仿佛一个放大镜，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祖父身上被岁月和沉默掩盖的细节。

她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腕，食指轻轻搭在冰冷的快门按钮上。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按下快门的瞬间——

楼下后院连接小巷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连体裤、扛着个沉重工具箱的身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是陈屿！

他显然没注意到阁楼缝隙后那双窥视的眼睛，目标明确地走向祖父：“林老头！你上次说要修的柴油机小泵，配件到了！”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响亮、直率、带着点大大咧咧的腔调，在安静的后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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