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火雁
元嘉二十九年仲夏,淮水一夜暴涨六尺。
浑浊的浪头滚过石梁亭旧堤,卷走岸柳,也卷走了夏夜最后一点蝉声。
子时,晏时立在堤上,玄青长袍被水雾浸透,贴在瘦削的肩胛骨上,像一层冷铁。
他手里托着一只桐油浸过的雁形灯,灯腹鼓胀,内塞干芦苇,外覆火油麻布——三百只同样的“火雁”已沿堤排开,黑压压地伏在暗夜里,如同待飞的冥鸦。
“风向西南,水速一丈二。”
“魏军水寨距此三里,铁索横江,栅门三重。”
“三更火起,四更退潮,火借水势,可直扑中军辎重。”
晏时一句一句报出勘验结果,声音不高,却在风里割出清晰棱角。
宋雁单膝蹲在堤边,以匕首挑起一点火油,凑到鼻前闻了闻,眉心微蹙:“太稠,恐烧不透魏人厚栅。”
晏时侧首,月光照出他眼底两簇幽火:“那就再添一味。”
他自袖中抽出一方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细如尘的金粉。
“南海鲛人脂,遇水不灭。”
宋雁抬眼,目光撞进晏时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只问一句:“你试过?”
晏时勾唇:“试过,烧掉半座水师楼。”
宋雁不再言语,抬手示意身后亲兵:“按军师的法子,加脂封腹。”
三百只火雁,被逐一灌入金粉,系上浮木,以长绳牵作一线。
子时三刻,晏时亲自点燃第一只雁灯。
火舌“轰”地窜起,沿雁颈喷出一尺蓝焰。
他屈指,将火雁推入水中。
片刻后,三百点幽蓝随波起伏,宛若鬼火游弋,悄无声息地滑向魏营。
火雁出发的同时,宋雁率八百锐卒分乘二十艘蒙冲小艇,沿南岸芦苇荡潜行。
艇底以厚革包裹,桨叶裹布,不闻水声。
宋雁立在船头,玄甲未覆面,只系一条黑帛,额前碎发被水雾打湿,贴在眉骨上。
他抬手示意,小艇一艘接一艘隐入黑暗。
晏时立在堤上,目送最后一点火光消失,才低声对身旁谢令姜道:
“若风向有变,即刻鸣镝,让他回。”
谢令姜按刀,声音里带着笑,却冷得像冰:“军师放心,末将晓得。”
她今年二十四,左眉一道旧疤,是雁字营里唯一的女都尉。
晏时看她一眼,不再言语,只抬手,将第二枚火折子攥进掌心。
丑正,魏营栅门火起。
火雁撞上铁索,火油四溅,水寨顷刻化作赤海。
魏人惊起,舟卒赤足奔出,以木桶、竹梯扑火,却触水即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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