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淮水,涨得比往年早。
六月初三夜,上游暴雨,山洪卷木而下,河面漂满枯枝败叶,像一条被撕开缝的黑绸。
北魏斛律明川麾下的先头铁骑,便在这浊浪里插进南岸。
烽火台连举三道赤烟,江州震动。
宋雁接到军报时,正在西楼外验马。
马是关外良驹,通体乌青,额前一撮白毛,像雪线划破夜空。
他抬手抚过马鬃,指尖沾了汗与血——那匹马昨日踢伤了一名新兵,此刻正焦躁地喷着白气。
“此马名唤‘破月’,”宋雁低声道,“今夜随我渡淮。”
晏时从阴影里走出,青衫未换,只在外面罩了一件软甲,腰间铜镜随步伐轻撞佩玉,发出细碎的清响。
“破月,”晏时重复了一遍,忽然笑,“好名字。若回不去,也当破月而归。”
宋雁没有回头,只把缰绳扔给他:“替我牵着。”
江州校场,三千雁字营列阵。
火把连营,照得铠甲如浪。
宋雁披玄甲,朱披风,盔顶赤缨被夜风扬起,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他拔剑指北,剑锋映着火光,像一道被劈开的黎明。
“诸君——”
他声音不高,却在静夜里滚过校场,惊起远处栖鸦。
“北魏铁骑十万,已渡淮水。江州若破,建康无险可守。
我宋雁,生为宋氏子,死为宋氏鬼。
今日誓师,不为封侯,不为黄金,只为身后父母、怀中兄弟、肩上山河。
此去无归——惟愿山河无恙!”
三千人齐声应和,声浪冲得火把乱晃。
“山河无恙!山河无恙!”
晏时立于中军旗下,青衫在风里猎猎,像一面不愿倒的旗。
他忽然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压得三军一静。
“若败——”
他抬眼,与宋雁四目相对,
“我与将军同葬。
若胜——”
他顿了顿,唇角微扬,
“我替将军看尽太平。”
风更大了,旗上“雁”字狂舞,像要挣脱旗杆飞去。
行军第一日,抵石梁亭。
夜宿,营外蛙声如潮。
晏时独自坐在篝火旁,以匕首削一截柳枝做簪,替宋雁束发。
火光里,铜镜在膝上摊开,背面“映淮”二字被火舌舔得发亮。
宋雁侧头,看见镜里自己——
额角新添一道刀疤,像一条干涸的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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