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血书
十月小阳春,江州却连日阴雨。
淮水暴涨,旧堤淹没,芦苇只剩半截青杆,像一柄柄折断的剑。
宋雁乘楼船顺流而下,舟头悬着新赐金钺,钺面蟠螭纹里凝着未干的雨。
他卸甲换素,仍披那件烧残的朱披风——披风下摆焦黑,被谢令姜以红线缝补,像一道不肯愈合的火疤。
船过落雁坡时,他独立船首,看两岸新坟旧冢,一色湿绿。
三年前,他亲手葬下阿姊;三年中,他未敢再看此地。
如今他回来了,带着镇南将军的旌节,也带着一身仍未凉透的血债。
宋氏祖陵在城西栖霞谷。
雨丝斜织,松柏无声。
陵门石兽张口,衔着雨水,像衔着说不出口的冤。
宋雁素袍乌履,膝行入陵,金钺横置膝前,雨水顺钺刃滴落,在石阶上凿出一串小坑。
祭案上,宋知秋与江映淮的坟冢并排,碑石新苔,字迹却像旧伤。
宋雁三叩首,额触湿泥,声音低哑:“阿姊,映淮,我回来了。”
风里只有雨声作答。
陵侧草庐里,转出一位佝偻老卒,蓑衣滴水。
“老奴给将军请安。”
老卒捧上一方白绢,绢角已泛黄,中央却一片暗褐,像被岁月烧焦。
“江郎君临终前,嘱老奴候将军归来。”
白绢展开,仅八个字,扭曲如挣扎:
“知秋非病亡,王氏鸩之。”
八字血迹,因年岁久而发黑,却在雨里重新晕开,像伤口再度迸裂。
宋雁指骨捏得咯咯作响,雨水顺指缝渗入血字,染得掌心一片腥甜。
老卒低声补一句:“江郎君自缢当夜,以齿咬指,蘸血留书。老奴藏之至今。”
宋雁抬眼,眼底血丝如蛛网:“为何现在才交?”
老卒叩首:“江郎君遗言——‘待将军可撼王氏时’。”
雨声忽大,像万箭穿空。
老卒再捧一物,是一枚断弦箜篌。
弦已锈,琴腹却刻一行小字:
“映淮负秋,死亦同冢。”
宋雁指腹抚过凹痕,仿佛触到当年灯市上那盏未熄的灯。
箜篌旁,又有一方小小铜镜,镜背“映淮”二字,被雨水洗得发亮,像新哭过的眼睛。
宋雁将铜镜与白绢并置祭案,退后一步,双膝重重砸在泥里。
“阿姊,你且看着。”
雷声滚过,陵前松枝尽低。
金钺横膝,雨水沿钺背蟠螭纹流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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