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上锁的门与半温的粥 (2-1)

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低鸣时，林曦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文档里是她刚写了一半的《论鲁迅杂文中的女性意识》，光标在“娜拉出走后”几个字后面闪烁，像悬而未落的雨点。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时，她下意识点了保存。沈砚很少在这个时间回来——他是标准的“朝九晚九”践行者，今天衬衫袖口却沾着点浅灰的水泥渍，像是提前结束了应酬。

“我做了点粥。”他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带着点不自然的紧绷。

林曦捏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这是他们同住快两个月来，沈砚第一次踏进厨房主动开火。她记得上周他站在灶台前研究咖啡机的样子，衬衫扣子系到最顶颗，像在解什么精密仪器，最后还是她泡了杯速溶给他救急。

走到餐厅时，青瓷碗里的小米粥正冒着热气，旁边碟子里摆着切成小块的桂花糕，是前几天婆婆送来的，她随口提过“凉了更有嚼劲”。沈砚正弯腰从消毒柜里拿勺子，侧脸的线条在顶灯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些，她忽然想起高中时看他在黑板上解数学题的背影，也是这样挺直的，却总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

“尝尝？”他把勺子递过来，指尖避开了她的指腹，“没放香菜。”

林曦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好熨帖到胃里。小米熬得绵密，还混了点南瓜碎，甜得很淡。她知道沈砚口味偏咸，冰箱里永远备着腐乳和咸菜，此刻看着他坐在对面，手握着空碗没动，倒像是在等宣判的学生。

“挺好的。”她轻声说。

沈砚“嗯”了一声，手指在碗沿摩挲了两下，忽然抬头看她。他的眼睛很黑，睫毛比她印象里要长些，此刻映着灯光，竟让她想起图书馆窗边那盏老台灯——她以前总躲在那盏灯下面看他，看他皱着眉演算，看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习题册上，像幅没上色的素描。

“上午……”他开口时喉结动了动，“我去了趟高中学校。”

林曦舀粥的动作停了。陶瓷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看到了王老师的日志。”他继续说，声音放得更缓，“还有你那本被没收的词集，夹在档案室的旧书堆里，扉页上有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旁边被画了个红叉。”

空气像是凝固了。林曦垂下眼，盯着碗里剩下的粥。那本《漱玉词》是她用攒了半个月的午饭钱买的，被王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摔在讲台上，说“心思不正的人才看这些靡靡之音”时，她正低着头数自己磨破的帆布鞋底。那天下午，沈砚的座位就在她斜前方，她听见他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却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以前的事，”沈砚的声音里带着点她没听过的涩，“抱歉。”

林曦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神很认真，甚至能看到些微的愧疚，像石子投进水里，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一直以为沈砚是活在“优等生”光环里的人，永远目标明确，永远波澜不惊，从不会为别人的事费神——就像那张被裁掉她的高中合影，他大概从来没注意过边缘还有个总躲着他的女生。

“跟你没关系。”她别开脸，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甜意漫上来时，眼眶却有点发热，“是我自己……”

“有关系。”沈砚打断她，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我当时……”

“没有如果。”林曦站起身，把空碗拿到水槽里，水流哗哗地响，“沈砚，我们现在是‘契约夫妻’，没必要翻旧账。”

她刻意加重了“契约”两个字，像是在提醒他，也在提醒自己。当初签字时说好了“各不相干”，他帮她挡掉家里的麻烦，她应付他的长辈，到期就和平离婚，谁也别给谁添额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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