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似乎在我那双沾了油脂、指甲修剪圆润、染着淡淡蔻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看向我的眼睛。薄唇微启,声音依旧是那种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的调子,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琴音,贵在随心。”
他顿了顿,墨色的眼瞳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光芒。
“殿下心性疏阔,如天马行空。若拘于弦上宫商,反倒…可惜了那份自在。”
一瞬间,篝火旁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自己。
谢珩这番话,看似平淡,实则……精妙绝伦!他不仅一眼看穿了我那“不擅琴”的底细(或者说,看穿了我对“风雅”的不耐烦),更用一句“心性疏阔,如天马行空”,巧妙地化解了那年轻官员的尴尬提议,甚至隐隐抬了我一手!最后那句“拘于宫商,可惜了那份自在”,更是点出了我此刻最享受的状态!
他是在……替我解围?还是仅仅在陈述一个他观察到的事实?
陈康和那个年轻官员的脸色变得极其精彩,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却又哑口无言。
皇祖母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皇帝弟弟萧明睿则差点被嘴里的羊肉噎住,瞪大了眼睛,看看谢珩,又看看我,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有戏!”的八卦光芒。
我迎上谢珩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篝火跳跃的光芒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映照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深邃。他刚才那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了一圈微澜。
疏阔?天马行空?自在?
这位冷面煞神,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得多?也……有趣得多?
我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点探究意味的笑容,端起面前的玉杯,里面是温热的、琥珀色的蜜酒,隔着跳跃的篝火,遥遥对着谢珩的方向,微微举了举杯。
“王爷此言,甚合我心。”我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这杯酒,敬王爷慧眼。”
谢珩的目光依旧沉静,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但他没有回避我的视线,只是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颔首。随即,他端起了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清水,同样对着我的方向,略一抬手,然后送至唇边,饮下。
一个无声的回应。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隔着火光的一次对视,一次遥遥的举杯。
篝火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越发浓郁。周围压抑的气氛似乎被这无声的交锋打破,重新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和谈笑声,但许多道目光,依旧隐晦地在篝火两端的我和谢珩之间来回逡巡。
小桃激动得脸都红了,拼命压抑着想要尖叫的冲动,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气音,激动得语无伦次:“殿下!殿下!他…他看您了!他还替您说话!他喝您敬的酒了!虽然是水!天啊!冰山是不是化了?!就一点点?!”
我放下酒杯,重新拿起银箸,夹起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肉,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油脂的丰腴和香料的辛辣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目光状似无意地再次扫过篝火对面。谢珩已经重新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锋芒和那杯清水,都只是旁人的错觉。
但我知道,不是错觉。
心性疏阔,如天马行空?
我咀嚼着这几个字,看着篝火跳跃的光芒,又看了看远处层林尽染的秋色,只觉得今日这围猎,似乎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了。
至于那冰山是真化了,还是仅仅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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