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 (2-1)

永和二十三年的春天，雨下得格外缠绵。

江晚撑着把油纸伞，踩着青石板路上的水洼往书院走，鼻尖忽然钻进一缕熟悉的墨香。他顿住脚步，转头望向街角的书摊，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正蹲在那里翻书，束发的玉簪被雨打湿，泛着温润的光。

那书生恰好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晚手里的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是他。

尽管眉眼间褪去了前世的戾气，添了几分书卷气，可那双眼睛里的星河，分明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公子？”书生站起身，弯腰捡起伞递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引来江晚轻轻一颤。“你的伞。”

江晚接过伞，喉间发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雨水顺着书生的发梢滴落，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露出里面半旧的衬里——像极了当年山里那件被浆洗得发白的棉袍。

“在下林枫，”书生拱手笑了笑，眼里的光比檐角的雨珠还要亮，“看公子面生，是新来的学子？”

江晚猛地回神，耳尖瞬间红透：“嗯，我叫江晚。”

林枫的笑容更深了些：“江晚……江面风舞动，晚霞映水柔？好名字。”

这句点评和前世一模一样。江晚望着他，忽然想起死牢里那半块干硬的桂花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得发疼，又软得发烫。

“我带你去书院吧，”林枫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书箱，“这条路我熟，雨天滑，跟着我走不容易摔。”

他的背影不算高大，却莫名让人觉得安稳。江晚跟在后面，看着雨水打湿他青衫的下摆，忽然轻声问：“你……认识我吗？”

林枫回头，眼里带着点疑惑：“今日不是初见？”

江晚低下头，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没什么。”

或许这样最好。没有家国仇恨，没有血海深仇，只是两个恰逢其会的书生，在江南的雨季里偶然相遇。

到了书院门口，林枫把书箱递给江晚，指腹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我住东厢房最末间，若有不懂的课业，随时来找我。”

江晚接过书箱，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你……爱吃桂花糕吗？”

林枫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爱吃，尤其是刚蒸好的，带着点温热的甜香。怎么？江公子要请我吃？”

“嗯。”江晚用力点头，眼里的光像被点亮的灯笼，“我家厨子做的最好，明日我带给你。”

第二日清晨，江晚提着食盒去找林枫时，他正在窗前背书。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侧脸，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像极了当年在山里看他读书的模样。

“桂花糕来了。”江晚把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层层叠叠的棉纸，裹着刚出锅的糕点，热气混着甜香漫开来。

林枫放下书卷，拿起一块咬了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吃！比我家乡的味道还要正。”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摸出个小巧的陶罐，“这是我娘做的桂花酱，配着吃更甜。”

瓷勺碰到碗沿的轻响里，两人的指尖偶尔相触，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江晚看着他满足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一世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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