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意外 (4-2)

一瞬间，超市里嘈杂的人声、冰柜的嗡鸣、包装袋的摩擦声……所有声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自己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鼓膜。

魏之似乎也顿了一下，那只虚揽在他腰间的手很快收了回去，快得像一个错觉。“……不好意思啊，路太窄了。”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只是比刚才低沉了一丝丝，目光落在安亿可瞬间漫上绯红的脖颈耳朵上，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把怀里的零食往前递了递，“帮我拿两包？腾出手来拿饮料。”安亿可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伸出手，从魏之怀里接过了两包沉甸甸的薯片。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对方结实的小臂，又是一阵细微的电流窜过。他死死地盯着薯片包装袋上夸张的图案，仿佛那是世上最艰深的课题，试图把刚才那短暂身体接触带来的强烈冲击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魏之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红得要滴血的耳垂，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像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秘密。他没再说话，只是心情极好地哼起不成调的小曲，转身走向饮料冰柜，背影都透着一股得意洋洋的劲儿。

安亿可僵立在原地，抱着两包薯片，像个手足无措的雕像。冰柜的冷气丝丝缕缕地飘过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脸上滚烫的温度。超市明亮的灯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包括他此刻无法控制的狼狈，和身后那个始作俑者身上散发出的、无声胜有声的侵略性愉悦。

买零食的路途，果然如那片被预言的晚霞般，瑰丽、混乱，且充满了始料未及的碰撞与灼热。回去的路，又将如何？安亿可盯着冰柜玻璃门上自己模糊的身影，第一次感觉到，这短暂的“乔迁之喜”，似乎才刚刚拉开一场漫长而危险的序幕。魏之身上的“橘子酱混着火烈鸟羽毛”般的气息，正以一种更复杂、更具实体感的方式，强势地入侵他秩序井然的世界。而那包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薯片，脆弱的包装袋似乎随时会在掌心激烈的搏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夕阳的金辉在安亿可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映出细密的阴影。他清晰地感觉到魏之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的探针，在他脸上逡巡，试图找出伪装的裂痕。那股混合着湿气、廉价香皂和某种蓬勃生命力的气息，再一次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呼吸领域。

“随你。”安亿可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椅子，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粘稠的距离。他径直走向门口，手指握上门把手时才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还去不去？”

身后传来魏之短促而愉悦的低笑声，像是得逞后的心满意足。“去啊，当然去！”他几步跟上来，动作轻快，带起的微风掠过安亿可的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乔迁之喜呢，得好好庆祝一下。”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方弥漫着玫瑰香气与无声硝烟的狭窄空间。走廊里的光线比房间内明亮一些，空气也流通许多，带着傍晚特有的、尚未完全褪尽的燥热。安亿可暗自松了口气，快步走在前面，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喂，等等我啊安学霸！”魏之的声音懒洋洋地追上来，脚步声却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漫不经心的弹性，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那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让安亿可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却又不足以再次触碰。

校园主干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蝉鸣声已不如午后喧嚣，却固执地断断续续，仿佛在咏叹这夏日的尾声。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谈笑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这熟悉的环境本该让安亿可感到安心，但此刻，身后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脚步声，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平静的内心漾开一圈圈无法平复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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