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迎春快乐（前世） (3-1)

正玄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大雪

辞玖坐在案前，提笔给暮珩写着信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窗棂上的冰花结得厚了，辞玖捏着刚晾干的信纸，指尖都冻得发红。信上的字迹比往日更轻些——“明日雪势未歇，路滑难行，恐不能来陪你守炉。望添衣，勿念。”末了又添了行小字，“檐下的雪若积得深，莫要自己扫。”

檐角的冰棱垂得老长，辞玖刚把信折好，就见窗台上落了只灰鸽——是暮珩养的那只，腿上还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它歪着头啄他的袖口，翅膀上沾的雪粒簌簌往下掉。

“正好，替我跑一趟。”辞玖把信纸卷成细条，塞进鸽腿上的竹管里。指尖碰到鸽子温热的肚皮时，忽然想起上次暮珩教他驯鸽，指尖捏着小米，说“它认路，比人可靠”。那时暮珩的指腹蹭过他手背，带着点喂鸽时沾上的谷粒香。

他望着鸽影往西北方向去，直到变成个小黑点，才转身去翻柜子。最底层压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攒了半月的碎银，原本想给暮珩买支新的狼毫笔，此刻却忽然改了主意——春烧楼的梅花酥刚出炉时最香，红豆糕要蒸得软绵才好。他得赶在明日傍晚前买好，再趁着夜色往暮珩院里去。

次日傍晚的雪虽停了，风却卷着碎雪沫子往人领子里钻。辞玖把棉袍的领子竖得老高，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指尖都嵌进了冻硬的纸角里——方才在春烧楼，掌柜的特意用两层棉纸裹了点心，还塞给他个小陶壶：“把这个也带上，温着的米酒，暖手正好。”

往黑山去的路比想象中难走。背阴处的积雪冻成了冰壳，踩上去“咯吱”一声，稍不留神就打滑。辞玖走几步就停下来，用冻红的手指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还好，隔着棉袍，还能感觉到梅花酥和红豆糕的余温。

快到暮珩的院子时，他忽然听见竹篱笆后传来轻响。扒着篱笆缝往里看，正瞧见暮珩站在廊下，手里捏着把扫帚，却没动，只望着院角那棵被雪压弯的桂树。雪落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他竟像没察觉似的。

辞玖心里忽然软了一下，轻轻推开篱笆门。木门“吱呀”一声，暮珩猛地回头，手里的扫帚“当啷”掉在地上。

“暮珩。”辞玖把油纸包往身前递了递，棉鞋上的雪蹭在青石板上，留下几个湿痕，“我来啦。”

暮珩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从冻得发红的鼻尖，到沾着雪粒的发梢，最后落在他怀里的油纸包上。他弯腰捡扫帚时，辞玖才发现他指尖红得厉害，像是刚碰过冷水。

“不是说路滑，不来了？”暮珩的声音比平日低些，扫雪的动作却慢了，扫帚在他手里，更像个没处放的物件。

“本来想听话的。”辞玖往廊下走，故意把脚步踩得响，“可春烧楼的掌柜说，今天的红豆糕蒸得特别软。”他边说边解开油纸包，红豆糕的甜香混着热气漫出来，“而且我带了米酒，温着呢，你手这么凉，该喝点。”

暮珩扫到他脚边的扫帚停了。辞玖抬头时，正撞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檐角融化的雪水，软得能映出人影。“雪天山路滑，”暮珩的指尖碰了碰他冻得冰凉的耳朵，“下次再这样，就罚你——”

“罚我什么？”辞玖把一块梅花酥塞进他手里，酥饼的碎屑落在两人之间的雪地上，“罚我给你晒三个月野菊？还是罚我把春烧楼的点心都尝遍，挑最好吃的给您带？”

暮珩捏着酥饼的手顿了顿，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辞玖想起上次在暖炉边，他睡着时，暮珩替他掖被角的动静。“罚你进屋烤火。”暮珩转身往屋里走，棉袍的下摆扫过积雪，“再站着，怀里的米酒该凉了。”

辞玖跟在他身后，看见他捏着梅花酥的指尖，正一点点泛开暖意。雪还在远处的山尖上飘，可这方小院里，却好像已经有春风，顺着点心的甜香，悄悄漫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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