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灯照见少年时

凌晨三点零四分，老旧出租屋中灯泡，不断的在晃动着，闪烁了一下，两下，三下，刹那之间，于弥在满身大汗中，突然睁开了双眼，横扫四周。

城中村的空调外机早坏了，窗缝里灌进来的风带着垃圾桶的馊味，刮在脸上像刀片。他摸了摸床头柜，空的——最后半瓶矿泉水昨天就喝完了。手机亮着，是招聘软件的推送：“您投递的‘销售助理’岗位已招满，为您推荐相似职位：外卖骑手（月薪8k+，多劳多得）”。

屏幕光照亮了墙上那张皱巴巴的毕业证，民办三本，电子商务专业。这行字像块腐肉，烂在他毕业两年的日子里。从第一年拿着简历在写字楼大堂被保安拦住，到今天数着支付宝里剩下的3块7毛，够不够明天早上的两个肉包。

“咚咚咚”，敲门声闷得像捶在棺材板上。于弥浑身一僵，是房东，他能听见门外那双旧皮鞋碾过楼道积水的声音。这个月的房租已经拖了十天，房东昨天说“再不交就把你东西扔出去”。

于洋芋：“小弥？”

是妈，声音裹着雨气，从门缝里钻进来。

于洋芋：“我给你带了点腌菜，放门口了，你明天热着吃。”

于弥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他不敢想门外那个穿灰布褂子的女人，手里的蛇皮袋里除了腌菜，还有二姨让问的“啥时候带个对象回家”，有他爸蹲在门槛上抽完三袋烟才说的

于海龙：不行，就回村跟我种大棚

脚步声远了，他才爬起来，膝盖磕在床脚的啤酒瓶上，疼得眼前发黑。袋子最底下压着个牛皮本，是他高中的错题集。

翻开第一页，是用铅笔写的“目标：京大物理系”，旁边画着个不成样的原子结构。那是高二下学期，他是年级前三，物理老师总说

刘涛安：“于弥这脑子，不去京大太可惜了！″

鸾安还把她的物理竞赛笔记借给了他，扉页上画着只歪脑袋的小鸾鸟。

后来呢？

后来他跟着那帮“兄弟”翻墙去网吧，把鸾安递来的笔记垫在《英雄联盟》攻略底下，对着父母的成绩单撒谎说“题目太难，大家都考砸了”。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他把自己锁在厕所里，听着客厅里他妈压抑的哭声，看着鸾安发来的“我在京大等你”，手指悬了半天，最终点了删除。

再后来，他看着鸾安拿了国家奖学金，看着当年总抄他作业的同桌考上了选调生，看着发小开了家汽修店娶了媳妇，而他在这个千万人的城市里，连换个灯泡的钱都得跟人借。

袋子里的腌菜散发着咸腥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麻辣烫味，呛得他胸腔发紧。他忽然想起高考结束那天，他把所有课本都撕了，碎片从教学楼顶撒下去，像场盛大的葬礼。那时觉得自己终于挣脱了枷锁，现在才懂，那是他亲手砸断了唯一能攀上去的绳梯。

如果……如果能回到那个夏天呢？

这念头刚冒出来，手里的错题集突然烫得像块烙铁，他手一抖，本子摔在地上，纸页散开，最后一页朝上——用红笔写着的倒计时刺得人眼疼：距离高考还有328天。于弥不禁流下眼泪 ，泪水打湿笔记本 ，忽然头上的灯泡突然滑落。

于洋芋：弥弥，不要

楼道里突然响起预备铃，尖锐得像救护车的警笛。

于弥猛地抬头，发霉的墙壁不见了，眼前是贴着“十年磨剑，六月试锋”的黑板。讲台上，戴黑框眼镜的物理老师正用粉笔头砸他的桌子

刘涛安：“于弥！这道电磁场题上周刚讲过，上来解！”

后排传来一阵哄笑，是以前总拉他逃课的黄毛，正冲他比抽烟的手势。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见窗外的梧桐树绿得淌油，操场广播在放《勋章》，而桌角，放着鸾安的竞赛笔记，扉页上那只小鸾鸟正歪着头，像在笑。

指尖碰到纸页的刹那，于弥的肩膀突然剧烈地抖起来，眼泪砸在笔记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不是梦。

那个被他亲手碾碎的十八岁，正带着阳光的温度，铺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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