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晨雾尚未散尽,像一层灰白的薄纱,慵懒地缠绕在屋檐巷角,将一切都蒙上几分朦胧与不真切。湿冷的空气里,混杂着隔夜的炊烟、未干的雨腥,还有底层坊市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淡淡霉味。
凌霜换下那身象征身份的玄甲,裹在一件半旧的灰布短打里。布料粗糙,磨蹭着皮肤,却意外地带来一种隐秘的安全感。腰间鼓鼓囊囊的药囊沉甸甸的,里面除了必备的银针和沈慕言新给的几包应急药散,还藏着那把淬了毒的玄铁匕首,冰凉的金属紧贴着腰侧皮肤,如同蛰伏的毒蛇。脸上覆盖着另一层薄薄的易容膏,将属于“凌越少帅”的俊朗线条抹平,揉捏成一个平凡中透着几分市侩狡黠的药商模样——这是沈慕言的手艺,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黑风寨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盘踞在西市边缘一片地势稍高的坡地上。寨墙由粗粝的巨石垒砌,高耸而粗糙,其上插着削尖的木桩,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巨兽嶙峋的脊骨和獠牙。寨门紧闭,门楼上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警惕地扫视着下方通往寨子的唯一山道。
凌霜静立在寨门外不远的一株老槐树下,虬结的树根半裸在地面,沾着露水。她像一块融入阴影的石头,呼吸放得极轻,几乎与晨风同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囊上冰冷的铜锁——那是昨夜沈慕言郑重交给她的“通行证”,据说能开启毒蝎书房里某个隐秘的暗格。但前提是,她能活着走到书房门口。
“新来的?” 一个粗嘎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守门的杂役不知何时踱到了树下,斜睨着凌霜。他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划拉到下巴,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像蜈蚣般扭动。眼神浑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像刀子刮在凌霜脸上。
凌霜立刻弓起背,脸上堆起市侩又带着点畏缩的笑容,模仿着市井药商的油滑腔调:“哎哟,这位大哥,早啊!小的姓林,是个走南闯北的药贩子。听闻蝎爷这边需求大,特意带了些上好的货色来碰碰运气。” 他拍了拍鼓囊的药囊,发出药材摩擦的窸窣声。
“药贩子?” 刀疤杂役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凌霜平凡的脸和那身灰扑扑的短打,最后落在他腰间鼓鼓的药囊上,带着几分贪婪,“蝎爷最近要的可是‘干货’,湿货、次货一概不收!” 他刻意加重了“干货”二字,眼神意有所指。
凌霜心领神会,这是黑话,指纯度高的曼陀罗花粉等毒物原料。她连忙低头,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从药囊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飞快地掀开一角。一股浓烈、甜腻到有些发齁的奇异花香瞬间逸散出来,正是上等曼陀罗花粉特有的气息。
“大哥您放心!”凌霜压低声音,眼神贼亮,“小的行走江湖多年,规矩懂!这货色,绝对‘干’得能点着火!您闻闻?” 他作势要将纸包递过去。
刀疤杂役贪婪地吸了吸鼻子,脸上的刀疤都舒展了几分,眼睛里的怀疑被浓厚的兴趣取代。他正要伸手,却被身后另一个声音打断。
“慢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作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寨门口。他身形瘦削,山羊胡修剪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捏着一块沾了墨迹的汗巾,看上去文弱无害。但当他那双细长、如同算盘珠子般精亮的眼睛扫过凌霜带来的药材样品时,捏着汗巾的手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差点将汗巾掉在地上。
“药商随我来。”账房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不再看那刀疤杂役,转身便往寨内走去,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布满陷阱的薄冰。
凌霜连忙收起纸包,对刀疤杂役谄媚地笑了笑,弓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账房先生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表面维持着药商的谦卑,内里却绷紧如弓弦。她目光低垂,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速扫视着寨内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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