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面条碎屑。是一小片正在蔓延的、极其细微的深色涟漪。是蚂蚁。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灰褐色的小点,正排着扭曲断续的线,源源不断地从厨房门槛下微小的缝隙里钻出来。它们嗅到了那摊混着油盐和碳水化合物的狼藉汁水,正贪婪地、沉默地汇聚过来。
蚂蚁在油亮浑浊的汤水边缘试探性地触碰着,那沾着食物碎屑和污油的液体显然极具诱惑力。更多的蚂蚁从门缝里、从踢脚线那些被岁月侵蚀得开了小裂口的缝隙里涌现出来,密密麻麻,无声无息,汇成一条不断扭动、缓缓扩大、带着粘稠感的黑色溪流。
头皮骤然发麻,瞬间激起一片细微的鸡皮疙瘩。蚂蚁!成群的!它们无声地移动,像是在给地板铺上一块不断向中心收缩的、由无数微小尸体组成的湿冷毯子。油腻滑腻的触感仿佛已经通过视觉传递到光着的脚踝上。
许琳琳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几乎是跳着脚往后蹿了一大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凉的墙壁上,撞得肩胛骨生疼。黏腻湿滑的地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心脏在嗓子眼横冲直撞,喉咙再一次被无形的异物死死锁住。胃里又开始剧烈地翻搅,刚才被强行压下去的那股腥膻呕吐物气味混杂着浓郁的汤水油腻气息,比刚才更加汹涌地顶上来,灼烧着食道。
她像受惊的兽,急促而粗重地喘息着,脊背死死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汲取一点脆弱的支撑。惊惧的冷汗顷刻间渗出了额角和后背的皮肤,湿冷地黏在身上。目光却死死钉在地上那片仍在不断汇聚、蠕动、向中心汤水丰盛处前进的、令人头皮炸开的、沉默而庞大蚁阵上。它们微小却执着,在昏暗中汇成一股阴湿的潮流。
为什么要有蚂蚁?为什么现在出现?
混乱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更庞大的、由无数细小惊恐构成的漩涡。她甚至没力气尖叫。
屋子彻底沉入浓稠如墨汁的黑暗,只有窗外时断时续的雷声和永无止境的暴雨声证明着外面还有一个动荡的世界存在。蚂蚁在看不见的角落无声而忙碌地搬运着它们从这片狼藉废墟中获取的、于它们而言宝贵的“粮食”。墙角的少女像一只被钉在黑暗展板上的标本,只有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栗泄露着她还活着、还在被巨大空洞的恐慌无声啃噬的事实。
在这种冰冷黏稠的窒息感中,一个幻影突兀地在翻江倒海的混乱念头缝隙里钻了出来。
是那个七岁的、后背湿透紧贴出清晰肩胛骨形状的男孩。他就站在那片浓黑阴影的边缘,如同旧照片显影,轮廓模糊不清,唯独一个影像清晰无比——
他的右手微微抬起,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根干净的棉签,细长的木杆像一道纤细但明确的界线。那棉签的顶端,浸着一小点淡淡的黄色药水,像一点微弱的、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金色萤火。
这个虚幻的存在,凝固在永恒的过去,带着一种她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专注和笨拙的温柔,悬停在那片冰冷腐臭的、由劣酒、煳面汤和成群蚂蚁构成的、现实的狼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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